男人,那个自称叫萧煜的男人,从一开始的需要林悠悠几乎半背半扶,到后来渐渐能自己拄着树枝行走,他的恢复速度快得惊人。
这一路上,他沉默地看着林悠悠施展各种“魔法”。
看着她用尖锐的石头和韧性十足的树皮纤维,硬是编出了一双勉强能护脚的草鞋,替换掉她早已磨烂的拖鞋。
看着她把一种奇臭无比的草药糊在他发炎的伤口上,第二天,红肿果然消褪。
看着她面对一条试图挑衅的毒蛇时,冷静地用削尖的长树枝精准刺中七寸,然后面不改色地扒皮取胆,说蛇胆能明目,逼着他生吞下去。
他眼中的探究一日深过一日。
他们遇到过野狼,是林悠悠挥舞着点燃的、浸了松脂的火把,结合防狼喷雾那刺鼻的气味,才惊退了狼群。也遇到过暴雨山洪,是萧煜凭借最后一点力气,拉着她爬上一处高地,才幸免于难。
一个月,足够让两个原本陌生的人,在生死边缘建立起某种奇特而牢固的联结。他们分享有限的食物和清水,轮流守夜,在寒冷的夜晚靠在一起取暖(最初是为了活命,后来似乎成了心照不宣的习惯)。交流也从最初的戒备和命令,变得多了起来。
萧煜会告诉她,哪种蘑菇确定无毒,哪种野果更甘甜多汁。
林悠悠则会在他追问时,含糊地提起一个“海外孤岛”的故乡,说那里的人不用马车能日行千里,相隔万里也能瞬间通话,听得萧煜时而蹙眉,时而若有所思。
他偶尔会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出神,看着她因为找到一窝鸟蛋而雀跃,看着她被暴雨淋成落汤鸡却还在努力维持火堆不灭时的狼狈和坚韧。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他冷硬的心底悄然滋生。
当林悠悠的草鞋磨破了又编,编了又破,直到她脚底磨出厚厚的老茧,当萧煜的伤势好了七七八八,只是脸色还带着失血后的苍白时,眼前的树木终于开始变得稀疏。
这一天,他们拨开最后一片挡路的灌木,刺目的阳光毫无遮挡地洒下,晃得林悠悠几乎睁不开眼。
适应了光线后,她看到了远方升起的袅袅炊烟,以及炊烟下,隐约可见的低矮房屋轮廓。
出来了!
她几乎要喜极而泣。
就在这时,地面传来沉闷的、整齐划一的震动。
如同黑色的潮水,从远处的官道尽头汹涌而来。那是密密麻麻、盔甲鲜明、刀戟林立的军队!
仅仅是几个呼吸之间,这支沉默而肃杀的军队便已奔至近前,动作整齐划一地勒马停住。随即,在一片金属摩擦的铿锵声中,所有兵士齐刷刷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动作划一,如同山岳倾覆。
成千上万人的呼喊声汇聚成一股洪流,震耳欲聋:
“恭迎镇国公世子回府!”
声浪滚滚,冲破云霄,惊起了远方林中的一片飞鸟。
林悠悠僵在原地,感觉像被一道雷劈中了天灵盖。镇国公……世子?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萧煜脸上的疲惫和这些日子沾染的风尘,在那震天的呼喊声中,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去。依旧是那张俊美得令人屏息的脸,但眉宇间不再是森林里那个重伤虚弱、需要她照顾的同伴,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睥睨众生的矜贵与威严。他甚至没有看那些跪倒一地的军队,只是微微侧过头,垂眸看着身边目瞪口呆、一身破烂如同小乞丐的林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