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称作岑先生的灰衣老仆,并不回答宋三爷,只是死死盯着刘四,那双浑浊老眼里的精光,仿佛要刺穿刘四的皮肉,看到他骨子里的印记。“这身法,这刀意,错不了。薛老鬼当年叛出漕帮,带走的不只是半张漕运图,还有他这身看家的本事。说!他是死是活?”
(十一) 薛老鬼影
时光仿佛倒流,刘四眼前不是这破败河神庙,而是那个永远弥漫着酒气和草药味的破落小院。
“小子,看好了!这‘燕子三抄水’,不是让你耍帅的,是逃命的!脚步要轻,气息要敛,像燕子掠过水面,沾之即走!”
“屁的‘断水流’!心要狠,刀要绝!对敌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江湖不是话本,没那么多仁义道德!”
那个醉醺醺的、脾气暴躁的干瘦老头,一边咳嗽,一边用藤条抽打着他练功不到位的腿。那是薛无影,江湖上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无影针”,漕帮曾经的刑堂长老。因不愿卷入帮内倾轧,更因撞破了某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携秘潜逃,成了漕帮追索了十余年的叛徒。
刘四,是他捡来的孤儿,是他唯一的传人,也是他埋在这红尘俗世里,最后的一枚暗棋。
“四儿……”老头临终前,攥着他的手,枯瘦的手指像冰冷的铁钩,“躲着……躲着漕帮的人……尤其是……姓岑的……他化骨绵掌……阴毒……”话未说完,便已气绝。那双曾经锐利如鹰的眼睛,最终凝固着无尽的担忧与未尽的嘱托。
(十二) 香堂风云
庙里的杀伐不知何时停了。
宋三爷的护卫倒了一地,呻吟不止。屋顶跃下的两名黑衣人持刀立于刘四身侧,显然是接应他的人。此刻,所有人都看着场中僵持的三人。
刘四缓缓收刀。他没有回答岑先生的问题,而是看向宋三爷,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疲惫:“三爷,今日看来是谈不拢了。”
宋三爷脸色变幻,有岑先生在侧,他底气足了不少,阴恻恻道:“谈?刘四,或者我该叫你……薛小四?你师父欠漕帮的债,今日该由你还了!那半张图,交出来!”
“图?”刘四轻笑一声,带着嘲讽,“我师父就是因为不肯交出那半张图,才被逼得如同丧家之犬,最终郁郁而终。你们要的,真是那张图吗?你们怕的,是那张图背后,你们当年做下的那些脏事吧?”
岑先生踏前一步,周身气息变得绵软阴柔,脚下的尘土无声无息地陷下去一个小坑。“牙尖嘴利。擒下你,不怕你不说。”
气氛再次剑拔弩张。
刘四却忽然将手中的刀,“哐当”一声扔在地上。这个举动,让所有人都是一愣。
他拍了拍手,仿佛要拍掉那不存在的灰尘,目光越过如临大敌的宋三爷和岑先生,望向庙门外无边的风雨夜色。
“图,不在我身上。”他淡淡道,“但我知道在哪里。”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想要,就让总舵的龙头大哥,亲自来长乐坊,‘一壶春’茶馆,找我谈。”
说完,他竟再也不看庙内众人,转身,对着两名黑衣人微微颔首,三人身形一晃,便投入庙外的疾风骤雨之中,瞬息不见踪影。
岑先生作势欲追,却被宋三爷抬手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