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又看见她了。
在操场最东边的角落里,靠着那堵常年爬满青苔的墙。
她蹲在地上,书包随意丢在脚边,手里捏着一片枯黄的梧桐叶,正小心翼翼地撕着叶肉,只留下清晰的脉络。
林琥珀。
高二开学一个月,我第四次看见她独自一人在这里。
我本该快步走开的。
在这个省内闻名的重点高中里,每个人都行色匆匆,仿佛慢一秒就会错过改变命运的钥匙。
但我却挪不动脚步——她抬起头,目光穿过操场上的喧嚣,直直地落在我脸上。
那是一双过于清醒的眼睛,清醒到让人错觉她看到了这个世界所有的荒谬。
她的刘海有些长了,随风轻轻拂过睫毛,她却连眨都不眨。
我慌忙移开视线,假装只是不经意瞥过。
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狂跳,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白鸥,快点!要迟到了!”
好友杨瑜在不远处催促。
我小跑着跟上她的脚步,却忍不住回头又望了一眼。
林琥珀已经重新低下头,继续撕扯着那片叶子,仿佛刚才的对视只是我的错觉。
“别老是看她,”
杨瑜压低声音,“听说她有点…不正常。”
“怎么不正常?”我下意识地问。
“上学期期末,物理老师冤枉她作弊,她当场把自己的试卷撕了,然后笑着问老师‘现在证据没了,您还要指控我吗?’——听说把教导主任都气疯了。”
我默默听着,没有回应。
这所学校里有太多不成文的规矩,太多需要维护的体面。
一个不肯按常理出牌的人,自然会被贴上“不正常”的标签。
就像我一样。
“她好像没什么朋友。”我轻声说。
“谁敢和她做朋友啊?怪人一个。”
杨瑜撇撇嘴,“你离她远点,别惹麻烦。”
我点点头,心里却泛起一丝苦涩。
在别人眼中,我大概也是个“怪人”吧——那个总是独来独往,在食堂角落吃饭的阮白鸥。
不同的是,我选择把自己藏得很好。
第一次和林琥珀说话,是在图书馆最里面的书架间。
我习惯在那里消磨午休时间,那里很少有人去,存放的都是早已无人问津的旧书。
那天我刚抽出一本泛黄的《海浪》,转身就看见她坐在地上,背靠着书架,膝盖上摊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正用钢笔飞快地写着什么。
她写得太专注,以至于没注意到我的存在。
我本该悄悄离开,但她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和图表引起了我的好奇——那绝不是高中课程的内容。
“你在研究量子场论?”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我不该主动搭话的。
林琥珀猛地抬头,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警惕,随后化为惊讶:“你看得懂?”
“一点点,”
我老实交代,“我爸爸以前是物理教授,家里有很多这样的书。”
这是真的,但我没说的是,那些书我已经三年没碰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