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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日头毒辣,我攥着成绩单挤进人群,在红榜顶端看见自己的名字——林招娣,全校第一。
那几个墨黑的字,像带着温度,瞬间烫进我的眼睛里。
一股滚热的气流从心底直冲头顶,几乎让我眩晕。
全校第一!我考上了!我可以去县里最好的高中了!
那瞬间,几乎被常年累月的麻木和畏惧压垮的心里,猛地炸开一簇微弱的、却无比灼热的火苗。
可没等我把那点可怜的喜悦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捂热,一只粗糙大手就猛地伸过来,攥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吓人。
是父亲林建国。
他脸色黑沉,一言不发,拽着我就往家走,像拖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件。
我踉跄着,试图回头再看一眼那张红榜,却对上后妈李红梅跟在后面的脸。
她嘴角挂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近乎“和善”的笑意。
那笑容非但没让我安心,反而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泛起冰冷的寒意。
家门大开着,八仙桌破天荒地摆上了糖果和瓜子,泛着廉价却刺眼的光泽。
几个陌生的、穿着不合时宜西装的男人坐在那里,烟雾缭绕。
我被父亲粗暴地推进屋里,还没站稳,就听见那些词像冰雹一样,混着烟味砸在我头上——
“十万彩礼……”
“给小栋盖房正合适……”
“四十岁的老陈,会疼人……”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子,在我刚刚燃起希望的心上反复切割。
他们要卖了我!
用我去换弟弟盖房子的钱,把我卖给一个四十岁的陌生男人!
“不!我要读高中!”
尖叫声不受控制地从我喉咙里迸发出来,嘶哑得不像我自己。
坐在主位那个被称作“老陈”的男人。
抬起浑浊的眼睛,色眯眯地打量着我,像在估量一件货物的成色。
"瘦了点,但是屁股大,好生养。"
说着竟伸手拍了下我的屁股。
我像被毒蛇咬了一口,浑身一颤。
那黏腻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裤子传来,恶心得让我想吐。
"女孩子家,读啥子书?早点嫁人,生个大胖小子才是正事。"
那目光像蛞蝓爬过皮肤,那话语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我的尊严。
我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冲上头顶。
"畜生!"我疯了一样扑过去,指甲狠狠抓向他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啪!"
父亲的巴掌来得又快又狠,我重重摔倒在地。
耳朵嗡嗡作响,却仍能听见老陈猥琐的笑声:"哟,小丫头还挺烈。"
还没等我爬起来,李红梅就尖叫着冲上来。
她一把抢过我死死抱在怀里的书包,掏出里面的课本,疯狂地撕扯。
“我叫你读!读什么读!”
语文书的纸页雪片般飞起,飘得满院都是。
那些我视若珍宝的文字,此刻像残破的蝴蝶,零落成泥。
最后,她举起了一直被我藏在书包最里层,用布包得好好的那把桃木梳——
那是我早逝的母亲留下的,唯一的念想。
“啪!”
梳子被狠狠摔在门前的石阶上。
那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像在我心里同时炸开。
梳齿一根根断裂,碎成了渣。
世界仿佛静止了。
我看着那些碎片,看着父亲狰狞的脸,看着李红梅得意的嘴角,看着老陈事不关己的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