詶州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疼。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去抢婆婆手里的通知书,反而朝着多尔,露出了一个极其温柔而坚定的笑容。阳光洒在她脸上,照亮了她眼中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决断。
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妈,您别急。这大学,我要上。但是,不是我一个人去。”
她转向多尔,目光灼灼:“多尔,我要带你和孩子们,一起去京市。”
空气仿佛凝固了。
婆婆玉罕举着通知书的手僵在半空,眼睛瞪得老大,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周围的村民也发出了嗡嗡的议论声。
多尔更是彻底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詶州,仿佛不认识她一般。带他……和孩子们一起去北京?那个只在想象中存在的、遥远的大城市?他一个只会种田、打猎的傣家汉子,去了能做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软软糯糯的小身子抱住了婆婆的腿。
是五岁的女儿囡囡,她仰着白白嫩嫩的小脸,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奶奶手里那张漂亮的“纸”,奶声奶气地说:“奶奶,不撕纸纸……阿妈说,去京市?囡囡也想坐……坐大火车呢!”
小姑娘的话,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婆婆低头看着小孙女天真无邪的脸庞,又抬头看看一脸坦然、目光坚定的儿媳,再看看旁边显然还没回过神来的儿子,那满腔的火气和担忧,突然就泄了气。她举着通知书的手,慢慢地、慢慢地放了下来。
詶州走上前,从婆婆手中轻轻拿回那张至关重要的通知书,仔细地抚平上面并不存在的褶皱。然后,她看向多尔,伸出手,主动握住了他那双因长期劳作而布满厚茧的大手。
他的手心,因为紧张而一片汗湿。
“我说真的,”詶州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一家人,一起去北京。你在,孩子们在,家就在。我绝不会再一个人离开。”
多尔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热和坚定,那颗一直悬着、惶恐不安的心,仿佛终于找到了落脚点。他反手紧紧握住詶州的手,重重的点了点头,喉咙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但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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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服公婆的过程,比想象中要顺利。
詶州没有空谈理想,而是条理清晰地分析:“爸,妈,京市是大地方,机会多。我去了大学有补贴,够我吃饭的。多尔有力气,肯干活,到了那边总能找到活路,哪怕先在建筑工地做小工,也比在寨子里挣工分强。孩子们到了京市,能上更好的学校,接受更好的教育,将来才能更有出息。难道你们希望孙子孙女一辈子困在这山沟沟里吗?”
她看着婆婆玉罕的眼睛,诚恳地说:“妈,我知道您怕我跑了,不要多尔和孩子们了。前世……不,以前是我糊涂,只顾自己。可现在我想明白了,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强。我向您保证,只要您和二老支持我们一起去,我詶州这辈子,绝不负多尔,绝不负这个家!”
老村长蹲在竹楼门口,吧嗒吧嗒地抽着水烟筒,沉默了很久。终于,他磕了磕烟灰,站起身,对婆婆说:“把孩子们的户口本找出来,再去公社开个介绍信。詶州是个有主意的,她既然这么说了,咱们就信她一回。让孩子们……出去见见世面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