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捡到萧燃那日,父亲的头颅正悬在边关城墙示众。
他满身是血攥着我的衣角,眼神干净得像初融的雪:“姐姐,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年间,他替我劈柴挑水、教我写字念书,在油灯下红着耳朵吻我。
直到合卺酒喝完第二夜,他像从未存在过般消失得干干净净。
一年后,我被选为和亲贡女送进西梁宫。
珠帘后那位权倾朝野的南院大王,与我丈夫长得一模一样。
他用酒杯挑起我的下巴:“夏女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我笑吟吟饮下毒酒:“妾愿侍奉王爷。”
杯盏摔碎时,他却疯了一样跑过来:“秦锦月!吐出来!”
1
我捡到萧燃那日,父亲的头颅正悬在边关城墙示众。消息是晌午传来的,报信的士卒声音嘶哑,带着哭腔,说秦副将力战殉国,尸身……尸身被西梁将军萧达凛悬于墙头三日,以儆效尤。
母亲当场就晕死了过去,屋里乱成一团,药味混着绝望的呜咽,压得人喘不过气。我冲出院门,一路跑到村口的溪边,才敢让眼泪砸进水流里。
天擦黑时,我拖着灌了铅的腿往回走,在离家不远的草稞子里,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低头看,是个人。
一个满身血污、几乎看不出人形的人。血腥气混着泥土的潮腐味扑面而来。我吓得倒退一步,心跳如鼓。
可他却动了动,一只染血的手艰难地抬起,攥住了我沾满泥点的衣角。
我低头,对上一张满是血腥的脸。
他嘴唇干裂翕动,气若游丝:“姐姐……救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个男人?
我展开刚擤完鼻涕的手绢,将男人的脸擦了擦,好像也算是清秀。
家里还是很需要劳动力,我心里想着。
于是我蹲下身,拽着他的胳膊掂量了一下,有点抬不动,只好将他拖了回去。
母亲醒来后,看到我拖回来的这个血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没多问一句。她默默找出父亲留下的金疮药,和我一起替他清洗、上药、包扎。
他伤得很重,高烧反复了几日,嘴里一直胡说着听不清的呓语。偶尔清醒时,就用那双干净得过分眼睛,不安地看着我。
我问不出他的名字、来历,只从他贴身的一块残破玉佩上,模糊辨得一个“燃”字。捡到他那天正是我父亲牺牲那日,我便给他取名,萧燃。
萧燃。他听着,慢慢眨了眨眼,像是认可了。
日子就这么过着,父亲的抚恤迟迟不见踪影,家里的日子越发艰难。萧燃身体稍好,便抢着做一切活计。他起初连锄头都握不稳,劈柴会砸到脚,挑水洒一身。但他学得快,不到半年,已是田间地头的一把好手,力气大,肯吃苦,就像地里的一头耕牛。
晚上,我在油灯下缝补,他就在一旁看着。烛火跳跃了一下,映得他侧脸轮廓分明,长睫投下浅浅的阴影。他忽然抬起头,眼神亮得惊人,又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慢慢凑过来。
一个带着药味和皂角清气的、生涩的吻,轻轻落在我唇角。
他红着耳朵飞快退开,喉结滚动,不敢看我。
我怔在原地,脸上烧了起来。
2
萧燃在我家养伤的日子,虽然清苦,却是我生命中难得的暖色。他勤快肯干,沉默寡言,却会处处关心我。我以为日子会这样平静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