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炎热的午后,我去地里送水,远远看见林砚正站在树荫下,拿着帕子,极其自然地替刚干完农活的萧燃擦拭额头的汗水。萧燃没有躲闪,反而微微低头方便他动作,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放松的笑意?林砚的眼神专注,动作轻柔,那氛围……莫名地有些刺眼。
林砚是几个月前来到我们村落的书生,说是游学途经此地,暂住里正家。他温文尔雅,学识渊博,与失忆但显然出身不凡的萧燃颇为投缘,时常一起谈论诗文。但我只觉得他们是知己好友,从未多想。
可眼前这一幕,却让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涌上心头。萧燃对我虽然好,却总是带着几分克制和距离。
我端着水罐站在原地,一时有点进退两难。萧燃先看见了我,脸上的放松瞬间收起,变回了平常的沉稳。林砚也收回手,转身对我温和一笑:“秦姑娘来了。”
我压下心中的异样,走过去将水递给他们。萧燃接过水,默默喝着。林砚则笑着夸我心思细腻。
自那日后,我隐隐觉得萧燃似乎有意无意地在避着我和林砚交往。
再后来,母亲病重,拉着我和萧燃的手叠在一起:“阿月……娘放心不下你……萧燃,你是个好孩子,护着她……我就……”
话没说完,便咽了气。
丧事办得简单。夜里,萧燃抱着我,一遍遍说:“阿月,我会对你好,一辈子对你好。”
我们成了亲。没有三媒六聘,只有一纸婚书是他亲手写的,邻居送来的一壶浊酒算是贺仪。
交杯酒喝下时,他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第二夜,我累极在他怀里睡去。
醒来时,却是枕畔空空,余温早已散尽。
他不见了。
像一场彻头彻尾的幻梦。
除了那纸笔迹稚拙的婚书,他什么都没留下。
劈好的柴火整整齐齐码在院角,水缸是满的,仿佛他只是临时出去一趟,很快就会回来,笑着喊一声“阿月”。
我找遍了整个村子,找遍了附近的山林,问了所有可能见过他的人。
只有在林砚曾居住的里正家附近,听人含糊提起,萧燃是被一个“俊俏的公子哥儿”接走的,两人关系似乎……不一般。
一个荒谬又令人心碎的猜测开始在我脑中形成:难道萧燃他……喜欢的其实是男子?他与我成亲,只是为了报恩,或是遮掩?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心,比单纯的背叛更让人耻辱和绝望。
母亲走了,他也走了。
这世间,好像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3
一年后,夏和西梁终于停战。为表“诚意”,大夏要从民间选取百名女子,充作贡女送往西梁。
里正捧着文书走进我家时,我正对着那纸婚书发呆。
“阿月……你家这情况,上头点了名……”里正的眼神有些躲闪,“去了那边,好歹有口饭吃,总比饿死强……”
我抬起头,安静地看着他。然后,慢慢点了点头。
也好。
汴京集训,换上行头,学习西梁礼仪,然后被塞进马车,一路向北。同车的女孩们低低啜泣,我却一滴眼泪也没有。
心早就死了,在哪活着,或者死在哪里,又有什么分别。
西梁上京,风沙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