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宫宴之上,琉璃盏碎声刺耳。

我,一个靠太后怜悯才得以寄居侯府的孤女,衣裙尽湿,狼狈不堪。

永嘉郡主被官眷们簇拥着。

用全场都能听到的“低声”嗤笑:“山雀披上锦羽,也学不会凤凰鸣。这等场合,岂是你能来的?”

满堂宾客窃笑。

未婚夫靖小侯爷却别开眼,默认了这份羞辱。

我垂首不语,只在宽袖中,缓缓摩挲着袖袋里那枚冰凉硬物——半块能调动北境十万铁骑的玄铁虎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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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安侯府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在我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将宫宴上所有的窃笑与鄙夷都关在了外面,却又将另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压力,严丝合缝地锁在了这府邸之内。

我踩着脚下青石板路,夜露浸润,微滑。领路的婆子在前头提着灯笼,光影昏黄,只照亮脚下方寸之地,仿佛我在这侯府中的处境,前途晦暗,步履维艰。她刻意与我保持着一段距离,那背影透着疏离,与宫宴上那些贵妇官眷们的姿态如出一辙。

回到我那处僻静狭小的院落“竹心苑”,与其说是小姐闺房,不如说更像个精致的客舍,陈设简单,透着一股无人长久经营的临时气息。贴身丫鬟云珠红着眼眶迎上来,见我衣裙上虽已干涸却依旧明显的污渍,以及鬓发间残留的狼狈,声音都带了哭腔:“小姐,他们……他们又欺负您了?”

我摇了摇头,没说话,任由她帮我卸下钗环。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却难掩清丽的脸,眉眼间是挥之不去的倦意,还有一种深埋在骨子里的、与这侯府格格不入的沉静。云珠的关心是这府里唯一的暖意,却也时刻提醒着我,我是何等的孤苦无依。

热水沐浴,氤氲的水汽模糊了视线。记忆,如同蛰伏的兽,在寂静中悄然苏醒。

我并非生来就是寄人篱下的孤女。我姓沈,名未晞。父亲曾是威震北境的镇北侯,母亲是江南书香望族的嫡女。

十年前,北狄犯边,父亲率军御敌,却因朝中有人克扣军饷、延误军机,导致援兵不至,父亲与数万沈家军孤军奋战,最终粮尽援绝,战死沙场。

消息传回,母亲悲痛欲绝,一病不起,很快便随父亲而去。偌大的镇北侯府,一夜之间,门庭冷落,大厦倾颓。

陛下感念父亲忠烈,未夺侯府爵位,却因我沈家再无男丁承袭,这爵位便也名存实亡。太后娘娘,当年未出阁时曾与我母亲有几分手帕交,见我年幼失怙,无所依靠,心生怜悯,便将我接入了宫中抚养了一段时日。

后来我年岁渐长,长期居于宫内于礼不合,太后便亲自开口,将我托付给了与沈家也算有些远亲关系的靖安侯府。

初入靖安侯府时,我才十岁。记得那时,现在的靖安侯夫人,也就是永嘉郡主的亲姑姑,拉着我的手,面上是慈和的笑,话却如针:“好孩子,以后就把这里当自己家。虽说你镇北侯府没了,但我们靖安侯府也不会短了你一口饭吃。”

那时不懂,只当是关怀。后来才明白,那是在提醒我,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一个家道中落、依靠他们施舍才能存活的孤女。

而靖小侯爷,靖南轩,我们曾也有过不算难堪的时光。初来时,他待我尚有几分兄长般的照拂,会带我熟悉府邸,会在别的房孩子欺负我时出面呵斥。太后曾有意指婚,虽未明旨,但两家心照不宣。或许正是这份“心照不宣”,成了扎在永嘉郡主,乃至整个靖安侯夫人心上的一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