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回归的瞬间，像断电的机器重启。
冰冷。
刺骨的冰冷，从四肢百骸渗入骨髓。
我从地板上坐起来，后脑勺传来一阵钝痛。陌生的天花板，灰色的霉斑像一张丑陋的脸。
不对。
这是我的公寓。穹顶外围，下城区最廉价的出租屋。空气里永远弥漫着酸雨和金属粉尘混合的甜腥味。
我低头，看见自己的双手。
指甲缝里，塞满了暗红色的凝固物。
我抬起手，凑到鼻尖。一股浓重的铁锈味，混杂着一丝说不出的腥气，猛地灌入鼻腔。
是血。
床头的个人终端自动亮起，屏幕上跳出一条加粗的紧急新闻推送。
【穹顶市知名企业家，‘奇点资本’创始人夏闻书，于昨夜在其私人别墅内遇害。】
播报员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死亡时间初步判断为：昨夜十点至十二点。】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我的身体租赁合约，结束时间是今天凌晨一点。
我记得很清楚。为了给妹妹江月凑齐“基因优化治疗”第二阶段的费用，我签了那份合同。
迭升科技。S级 premium身体租赁合同。
租客匿名。酬劳三百万信用点。
我记得自己躺进那个冰冷的链接舱，白色的光淹没视野，然后意识沉入一片虚无。
这是我第一次出租自己的身体。销售员说，就像睡了一觉，醒来后钱就到账了，不会有任何记忆，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可他没说，我会睡在地板上。
他更没说，我会沾上一身血。
我挣扎着起身，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
低头看。
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件。
是一把匕首。
造型奇特，刀柄上镶嵌着黑曜石，刀身镌刻着繁复的金色纹路，像某种古老的图腾。
血，正顺着那些纹路缓缓流淌，在地板上汇成一小滩，妖异，刺眼。
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把刀……我见过。
就在签合同的前一天，我在穹顶内一家高档商场的橱窗里见过。它被当作战利品艺术品陈列，标价后面跟着一长串我数不清的零。
现在，它躺在我的脚边。
沾着血。
我的终端屏幕又亮了一下，弹出一条银行通知。
【尊敬的江澈先生，您的信用点账户余额为：17.54。】
没有三百万。
一分钱都没有。
我拿起终端，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我打开与迭升科技签订的电子合同。
合同还在。
但租客信息那一栏，依然是两个冰冷的字。
匿名。
我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疯狂地冲洗着双手。水流冲刷着指缝里的血污，暗红色的细流在白色的陶瓷盆里散开，像一朵绽放的死亡之花。
镜子里的人，是我。
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茫然。
但昨晚，使用这具身体的，不是我。
新闻还在循环播报。
【……现场发现大量属于嫌疑人的生物痕迹，包括清晰的指纹、DNA样本……】
【……根据‘天眼’系统沿途追踪，已初步锁定嫌疑人活动轨迹，最终消失于穹顶外的第七居住区……】
第七居住区。
就是我这里。
我的身体，成了另一个人的犯罪现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