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有一家茶馆，门口挂着幌子：“孟婆汤铺”。
和其他地方的死寂不同，这里居然在排队。队伍不长，十几个鬼魂的样子。我好奇地凑过去。
排在队尾的一个阿姨看我一脸菜鸟相，主动搭话：“小伙子，想喝汤啊？”
“喝了会怎么样？”我问。
“忘了呗。”她撇撇嘴，“忘了生前那些破事，忘了这里三百年的队，忘了自己是谁。脑子清空，就像刚出厂的手机，虽然慢，但好歹不卡了。一天一碗，能舒服不少。”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说：“不过这玩意儿有副作用。喝多了，魂体会变薄，轮到你投胎的时候，可能智力会有点影响。所以啊，都是些实在熬不住的才来。”
我看着那些鬼魂面无表情地接过一碗汤，一饮而尽，然后脸上露出片刻的、虚假的安详。
我突然明白了。
这个地府系统，它的核心逻辑不是“轮回”，而是“维稳”。
三百年漫长的等待会滋生怨气和绝望，所以它提供了孟婆汤这种“内存清理”工具。鬼魂情绪激动会影响系统稳定，所以有鬼差进行“强制冷静”。
一切都是为了让这套庞大、臃肿、效率低下的系统，能够勉强维持下去。
而我们这些排队的鬼魂，不是用户，不是客户，我们是数据。是这个分布式系统里，等待被处理的、积压了三百年也无人问津的请求队列。
我的魂体感到一阵冰冷。
996过劳死，我认了。但死了之后还要被当成一个待处理的请求，在一个设计失败的系统里无限期宕机。
我不能接受。
4
就在我沿着忘川河畔，思考着这个世界的底层架构时，一张纸片轻飘飘地打在了我的脸上。
我下意识地接住。
那是一张传单，材质很像人间的铜版纸，但入手冰凉。
传单的最上方，是几个加粗加黑的大字，设计得很有视觉冲击力：
**考公改变命运，编制成就鬼生！**
下面是一行小字：“神职序列准入资格策论与实践研修班，火热招生中！”
我差点没笑出声。
生前被“考公热”支配的恐惧还历历在目，没想到死了都躲不过。这套KPI和编制的玩法，真是刻进了东亚文化的DNA里。
我继续往下看。
传单上罗列了考上地府公务员的种种好处。
一、免除轮回排队，享“优先投胎权”。
二、解锁“优选通道”，海量优质胎身任君选择。
三、享受地府津贴，功德币按月发放，可在“往生集市”消费。
四、分配神职宿舍，独立空间，阴气充裕，修炼事半功倍。
这些福利，每一条都精准地踩在了我这种底层待业鬼魂的痛点上。
尤其是第一条和第二条。
我把传单翻到背面，上面是培训班的课程介绍。
《地府行政管理学概论》、《怨念动力学与功德转换》、《孟婆汤的药理与心理干预应用》、《判官笔书写规范与案例分析》……
看着这些课程，我仿佛又回到了大学，回到了那些考前通宵背书的日子。
我的第一反应是：荒谬。
我的第二个反应是：拒绝。
我受够了。我的人生，不，我的鬼生，就是为了从一个坑跳进另一个坑吗？生前为了KPI卷死，死后为了编制再卷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