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七那夜,万籁俱寂,连窗外的虫鸣都吝啬给予这间死气沉沉的闺房一丝慰藉。 空气里还残留着蒋心瑶常用的那款茉莉花头油的淡香,甜丝丝的,如今闻起来却像某种陈旧的悼念。 蒋心雅坐在梳妆台前,那面水银剥落得厉害的旧镜子模糊地映出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是接连七日痛哭与失眠烙下的印记。
梳妆台上,躺着一把银色的裁缝剪,刃口锋利,冷光幽幽。
她伸出手,抓起自己一把乌黑顺滑的长发。 这头发,和姐姐的一样,曾经是她们孪生姐妹最引以为傲的象征,如今却成了启动这场诡异交易的钥匙。 没有丝毫犹豫,冰凉的剪刀刃口贴上发根,她闭上眼,用力一合。
“咔嚓——”
清脆的断裂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一缕长发无声滑落,搭在她白色的睡裙上,黑得触目惊心。 她动作不停,一剪,又一剪,机械而决绝。 黑色的发丝纷纷扬扬,落在她的肩头,膝上,以及光洁的地板。 镜子里的影像随着头发的脱落而逐渐清晰,那张脸褪去了少女的柔媚,显出几分凌厉的轮廓。
直到最后一缕过分长的发丝被剪断,她成了一个参差不齐的短发女孩。
她放下剪刀,金属与木质台面碰撞发出轻响。 她抬起眼,望向镜中那个陌生的自己。
就在这时,镜面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开一圈圈无形的涟漪。 影像开始扭曲,模糊,随即,另一张脸缓缓浮现出来。
是蒋心瑶。
脸色苍白得像浸泡过的旧纸,没有一丝活气。 唯独那双曾经顾盼生辉的眼睛,此刻幽深得像两口枯井,里面沉淀着无尽的怨毒与冰冷。 她的嘴唇却异样地红,红得滴血,仿佛刚刚饱饮过生命。
蒋心雅屏住了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 她没有尖叫,只是死死地盯着镜中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提醒她这不是梦。
“妹妹……”
一声呼唤,缥缈得如同从极远的水底传来,带着浸入骨髓的寒意。 紧接着,一只毫无血色的手,缓慢地、诡异地,穿透了坚实的镜面,就像穿透一层黏稠的液体。 那手指冰凉刺骨,轻轻抚上蒋心雅的脸颊。
蒋心雅猛地一颤,皮肤上瞬间起了一层栗粒。 那触感,是死亡的温度。
“我们长得一模一样,”镜中的蒋心瑶,血红的嘴唇开合,声音直接钻进蒋心雅的脑海,“连凶手……都分不清。”
蒋心雅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看着镜中的姐姐,学着记忆中姐姐那温婉又带点娇憨的样子,微微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浅笑。 她甚至刻意让左脸颊那个小小的、梨涡般的凹陷显现出来,分毫不差。
“姐姐,”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但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坚定,“告诉我,该怎么做。”
镜中,蒋心瑶的嘴角,也勾起了一抹冰冷的、近乎扭曲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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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心瑶的葬礼,在一个阴雨绵绵的上午举行。
墓园里湿气很重,黑色的伞面连成一片移动的乌云,人们穿着深色的衣服,脸上挂着格式化的悲伤。 蒋心雅穿着一身纯黑的及膝连衣裙,短发用发卡别在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纤细的脖颈。 她微微低着头,站在父母身边,身体因为克制着哭泣而轻轻颤抖。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颤抖里,有多少是伪装,有多少是恨意燃烧带来的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