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镜中迷雾
凌晨三点的钟声，其实陈远没听见——他耳朵里像塞着团棉花，满是落地窗外城市的“嗡嗡”声。第三十二层的高度，让楼下的车流变成了细细的光带，绕着楼群缠来缠去，像小孩子随手画的星河。他手里捏着个冷透的咖啡杯，杯壁上的水珠蹭在西装袖口，留下一小片湿痕，他却没心思擦。
办公桌上摊着个亮闪闪的奖杯，是昨天刚领的年度广告大奖——业内最年轻的创意总监，这个头衔他追了五年，可现在奖杯放在眼前，他却觉得跟桌上的文件夹没两样。手机在口袋里震个不停，掏出来一看，满屏都是祝贺：大学班长说“早知道你能成”，前领导发了个竖大拇指的表情，连合作过的客户都来凑热乎。他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想回句“谢谢”，可指尖就像灌了铅，怎么都按不下去。
“远哥！庆功宴还等您呢！”门被轻轻推开，助理小李探进头来，手里攥着车钥匙，额角有点汗——估计是在楼下等了不少时间。“王总他们都说了，您不去，这酒喝着都没味儿，我刚还跟张姐说，您准是又在琢磨工作。”
陈远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指腹按到眉心的时候，能感觉到突突的跳。他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方案——是给一家母婴品牌做的推广，为了拿奖，他全按评委喜欢的“高级感”来，把原本想加的“妈妈抱孩子”的暖细节全删了，现在再看，满屏的冷色调，像块冰。“你们先玩，”他声音有点哑，“我把这个方案再顺一遍，不然心里不踏实。”
小李愣了一下，想说什么，最后只点点头：“那我给您留着位子，菜凉了让厨房热。”门关上的时候，办公室里又静下来，只剩空调的微弱声响。陈远靠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的灯，突然觉得特别累——就像穿了件别人的西装，肩膀勒得慌，领子卡着脖子，明明外面看着挺精神，里头全是别扭。这已经是他本周第五次加班到深夜了，以前觉得“忙”就是“好”，可现在忙完了，心里却空落落的，像少了块东西。
02 失衡的陀螺
陈远把方案存好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他开车回家，路上没什么车，红绿灯亮了又灭，他盯着红灯的倒计时，突然想起上周去急诊的事——那天加班到凌晨四点，胸口突然闷得像被人按住，喘不上气，同事架着他去医院，医生看了心电图，皱着眉说“过度疲劳，必须歇一周，不然下次可能要出大事”。可他当时满脑子都是第二天要跟的项目会，跟医生说“我年轻，扛得住”，第二天照样揣着药飞往外地。
周六的家庭聚餐，是妈提前三天就打电话定的。老房子里飘着红烧肉的香味，妈系着蓝围裙，从厨房端着菜出来，额头上沾着汗：“远啊，你快坐，这肉我炖了俩小时，跟你小时候爱吃的味儿一样。”妹妹坐在旁边，一边剥橘子一边笑：“哥，妈上周去超市，看见你小时候爱吃的干脆面，还买了一大包，放你房间抽屉里了。”
陈远刚拿起筷子，就看见妈伸手给他夹肉，手突然一抖，筷子“当啷”掉在地上。她脸色瞬间变白，嘴唇抿成一条线，接着身子一软，就往椅子下滑。“妈！”陈远脑子“嗡”的一声，什么都顾不上了，伸手就把妈抱住，她身体很轻，像片羽毛，可他却觉得重得抱不动。妹妹在旁边哭起来，他一边摸手机打120，一边拍着妈的背说“没事没事，妈就是累了”，可声音里的抖，自己都听得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