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江林——不,现在他是“夜枭”,血影卫的首领——踏入客栈门槛的刹那,数道目光便如同冰冷的蛛丝,黏在了他身上。这感觉他太熟悉了,每一次身份转换后踏入陌生环境,总伴随着这种审视与掂量。只是这一次,目光里蕴含的意味更深沉,更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和探究。他继承了夜枭的记忆碎片,知道“血影卫”这三个字在阴影世界里意味着什么:神秘、狠辣、以及令人胆寒的执行力。

他无视那些目光,径直走向柜台。柜后掌柜眼皮都没抬,只从喉咙里滚出沙哑的两个字:“天字甲。”

夜枭的记忆碎片适时翻涌:这是他在此地的据点之一,一个安全的联络枢纽。他微微颔首,无需言语,自有小二引路。楼梯的木阶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呻吟,仿佛承受不住这副新躯体蕴含的爆发性力量。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肌肉纤维下涌动的内力,比之前任何一个身份都更浑厚、更霸道,带着一股阴冷的血腥气。这就是血影卫首领的实力,也是他此刻安身立命的本钱。只是胸口那道被“自己”(林江)刺穿后留下的新伤,仍在隐隐作痛,提醒着这场身份转换的惨烈代价。

推开沉重的雕花木门,天字甲号房内陈设简单却透着奢华。一个穿着墨绿色劲装、容貌姣好的年轻女子正跪坐在蒲团上擦拭一柄短剑。听到门响,她动作一滞,抬起头,眼中瞬间掠过一丝惊愕,随即迅速化为恭顺与恐惧。

“主…主人?”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您…您受伤了?”她慌忙放下短剑,膝行几步上前,动作娴熟地要去解夜枭的衣襟查看伤势。这是夜枭的贴身侍女兼护卫,青鸾。记忆碎片告诉她,此女是夜枭的心腹,但也深知首领的喜怒无常与残忍。

江林(夜枭)下意识地后退半步,避开了她的手。他需要时间适应这具身体和围绕它的一切人际关系。“无妨。”他模仿着记忆里夜枭那特有的低沉、不带起伏的嗓音,冰冷地吐出两个字,“外面有尾巴?”

青鸾的手僵在半空,随即收回,垂首道:“回主人,是‘百晓楼’的几只老鼠,还有‘长风镖局’一个不开眼的新人,一直在附近探头探脑。属下已经警告过他们一次。”

“百晓楼…长风镖局…”江林在心中咀嚼着这两个名字。前者是江湖上最大的情报贩子,后者则是此地势力颇大的镖行。夜枭的记忆碎片里关于宝藏的信息还很模糊,只浮现出几个关键词语:黑风坳、古祭坛、残缺地图、以及一股足以颠覆格局的力量。这足以让任何势力垂涎,引来窥探再正常不过。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向下望去。斜对面茶肆的角落里,一个戴着斗笠的汉子正看似随意地喝茶,目光却时不时瞟向客栈大门。另一个穿着长风镖局趟子手服饰的年轻人,则在街角的货摊前假装挑拣,动作明显僵硬。

“一群跳蚤。”江林(夜枭)冷哼一声,心中杀意微动。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极其强烈,对冒犯者的处理方式简单而直接——抹除。他强行压下这股戾气。初来乍到,根基未稳,不宜立刻大动干戈。“暂时不必理会,盯紧即可。”

“是。”青鸾应道,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低声问:“主人,此行…青山村那边…可还顺利?属下听说动静不小。”

江林(夜枭)心中微凛。青山村,林江的“埋骨之地”。他转过身,锐利的目光如刀锋般刺向青鸾。青鸾身体一颤,头埋得更低,几乎要贴到地上。

“不该问的,别问。”江林(夜枭)的声音更冷了几分,带着夜枭特有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做好你的事。召集此地所有血影卫头目,一个时辰后,地窖议事。迟者,死。”他需要尽快掌握血影卫在此地的力量分布和任务细节,尤其是关于宝藏的进展。

“遵命!”青鸾如蒙大赦,立刻叩首,然后迅速起身,像一道影子般无声地退了出去。

房间内只剩下江林(夜枭)一人。他走到铜盆前,水面倒映出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三十多岁,面容冷峻如刀削斧凿,一道细长的疤痕从左侧眉骨斜划至耳根,更添几分阴鸷狠厉。尤其是那双眼睛,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万年不化的寒冰。这就是他现在的模样——夜枭,血影卫之主。

他伸出手,轻轻拂过脸颊。皮肤下是强韧的骨骼,蕴藏着爆炸性的力量。他尝试调动内力,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淡淡血腥气息的气流瞬间在经脉中奔腾起来,远比李逸风的真气更凝练,更霸道。他随手拿起桌上一只厚实的瓷杯,五指微一用力。

“咔嚓!”

一声轻响,瓷杯瞬间被捏碎,粉末从他指缝簌簌落下。力量!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斥全身!这感觉令人迷醉,却也带来一丝隐忧。实力越强,意味着能杀死他的人就越少,而一旦被杀,能夺舍的对象也更难寻。他必须更加谨慎。胸口的剑伤再次传来一阵隐痛,提醒他这力量并非毫无代价。

一个时辰后,客栈地窖。

昏暗的油灯勉强照亮这处隐蔽的空间,空气潮湿阴冷,混杂着泥土和陈年酒糟的气味。十几道黑影如同石雕般静立在阴影中,气息内敛,却散发着浓重的煞气。他们是血影卫在此地的骨干,个个手上都沾满了血腥。

青鸾垂手侍立在江林(夜枭)身后半步的位置。

江林(夜枭)坐在唯一一张铺着兽皮的椅子上,目光缓缓扫过下方众人。强大的气场笼罩全场,地窖内的温度似乎又下降了几分。无人敢与他对视。

“说。”他开口,声音在地窖中回荡,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黑风坳,进展。”

一个身材矮壮、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跨前半步,抱拳沉声道:“禀首领,古祭坛入口已确定,就在黑风坳断魂崖下。但入口被一道奇门阵法封住,强行破阵会引发地动,恐塌方掩埋入口。属下请来的两个阵法好手,一个重伤,一个…疯了,临死前只反复念叨‘血祭’二字。”

“血祭?”江林(夜枭)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夜枭的记忆碎片里没有这个细节。

另一个瘦高如竹竿、面色苍白的男子接口,声音尖细:“属下负责地图碎片。据查,第三块碎片很可能在‘聚宝阁’此次拍卖会的压轴之物中。聚宝阁是‘万通商会’的产业,守卫森严,高手如云。强取…代价太大。”他顿了顿,“而且,属下怀疑消息是有人故意放出,引我们前去。”

引蛇出洞?江林(夜枭)的手指在冰冷的兽皮扶手上轻轻敲击。万通商会…这个名字在夜枭的记忆里代表着庞大的财富和深不可测的背景。

“继续查。”他冷声道,“阵法、碎片、万通商会…还有,放出消息的人。我要知道是谁在背后搅动风云。”他顿了顿,目光如电射向众人,“青山村的尾巴,还有镇上的老鼠,都给我盯死了。让他们跳,看看能引出什么大鱼。但若有人敢伸手…剁了爪子。”

“是!”众人齐声低喝,杀气弥漫。

“散。”江林(夜枭)挥挥手。

黑影们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退入黑暗,迅速消失。地窖内只剩下江林(夜枭)和青鸾。

“主人,您的伤…”青鸾小心翼翼地开口。

“死不了。”江林(夜枭)打断她,站起身。胸口的伤在议事时一直隐隐作痛,此刻更是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牵扯感。这具身体虽然强悍,但毕竟刚经历过生死转换,又被自己(林江)的剑所伤,远未恢复到全盛状态。他需要休养,也需要时间彻底消化夜枭的记忆和力量。“回房。”

他刚走出地窖狭窄的通道,重回客栈一楼略显嘈杂的大堂,异变陡生!

“叮铃铃——”

一阵清脆悦耳却又带着诡异穿透力的铃铛声毫无征兆地响起,仿佛直接敲在人的心尖上。

几乎在铃声响起的同时,一道寒光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从大堂角落一张不起眼的桌子底下爆射而出,目标直指江林(夜枭)的后心!速度快得只留下一抹残影!是弩箭!而且是特制的、专破内家真气的破罡弩!

这一箭,时机、角度、狠辣程度,都堪称绝杀!显然蓄谋已久,就等着他心神刚从地窖的紧绷中放松下来的这一瞬!

江林(夜枭)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了思维!那股冰冷粘稠的血河真气如同受到致命威胁的毒蛇,瞬间狂涌而出!他甚至来不及完全转身,只能凭借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和这具身体的强悍素质,强行将身体向侧面扭动半分!

“嗤啦!”

刺耳的撕裂声!

弩箭擦着他左臂外侧掠过,带起一溜血花,深深钉入他身后的木柱,箭尾兀自剧烈震颤!冰冷的剧痛从左臂传来。

然而,真正的杀招并非只有这一箭!

就在弩箭射出的同时,那个原本在角落喝茶、戴着斗笠的“百晓楼探子”猛地掀翻桌子,身形如鬼魅般揉身扑上!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对尺许长的分水峨眉刺,蓝汪汪的刺尖显然淬有剧毒!更诡异的是他扑击的身法,如同没有骨头的蛇,扭曲着绕过桌椅的阻碍,快如闪电,直取江林(夜枭)的下盘要害!他根本不是什么探子,而是顶级的杀手!

而那个“长风镖局”的年轻趟子手,也在同一时间暴起!他一把撕掉身上的号服,露出一身精悍的短打,手中寒光一闪,竟是一柄薄如蝉翼的软剑,剑身抖动间,化作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银光,带着丝丝阴寒之气,封死了江林(夜枭)上方和左右闪避的空间!两人配合默契无间,一上一下,一刚一柔,瞬间将江林(夜枭)逼入死角!

电光火石之间,生死立判!

江林(夜枭)眼中寒芒爆射!被偷袭的怒火与这具身体里属于夜枭的狂暴杀意瞬间融合!他没有闪避,也来不及闪避!

“找死!”

一声低沉的咆哮如同闷雷炸响!他受伤的左臂猛地一甩,几滴滚烫的鲜血飞溅而出,如同暗器般射向下方使峨眉刺的杀手面门!同时,他右拳紧握,体内那股冰冷粘稠的血河真气毫无保留地疯狂灌注于拳头!

嗡!

拳头周围的空气仿佛都扭曲了一下,发出低沉的嗡鸣!一层淡淡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血光覆盖在拳头上!

他不闪不避,无视了上方那片致命的剑网,右拳带着一股摧山断岳般的恐怖气势,悍然无比地朝着下方那如毒蛇般袭来的杀手头颅,狠狠砸下!

以伤换命!以攻代守!这是夜枭最惯用的、也是最凶悍的打法!

下方的杀手显然没料到对方如此悍不畏死,面对上下夹击,竟选择硬撼他这一路!那几滴蕴含内劲的血珠扑面而来,逼得他不得不偏头闪避,攻势顿时一滞。而那只带着暗红血光、仿佛有血河奔涌咆哮的拳头,已如陨石般轰然砸落!拳风压得他几乎窒息!

“噗!”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

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杀手的左肩上!并非是头颅,在最后关头,那杀手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竟在不可能中强行扭动身体,用肩膀硬接了这恐怖的一拳!

然而,夜枭的拳,岂是那么好接?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可闻!

杀手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嚎,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击中,双脚离地,炮弹般向后倒飞出去,狠狠撞塌了客栈的柜台,木屑纷飞!他整条左臂连同半边肩膀彻底塌陷变形,口中鲜血狂喷,眼看是不活了。

就在江林(夜枭)一拳轰飞下方杀手的同时,上方那片阴寒的剑网也已罩落!持软剑的杀手眼中闪过一丝狠毒和得手的快意!

然而,江林(夜枭)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他轰出那一拳后,身体借着反震之力,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向后一仰,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刺向后颈的致命一剑!同时,他沾着自己鲜血的左手快如闪电般向上探出!

“嗤!”

淬毒的软剑剑锋擦着他的脸颊掠过,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而他沾血的左手,却如同铁钳般,精准无比地抓住了持剑杀手的手腕!

入手冰凉滑腻,那杀手的手腕竟如同涂了油一般!是缩骨功和特殊的卸力法门!

但江林(夜枭)的嘴角却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夜枭的记忆里,对付这种滑溜的家伙,有的是办法!

“给我下来!”

他怒吼一声,抓住对方手腕的五指猛然发力!一股阴狠歹毒、带着强烈腐蚀性的血河真气如同跗骨之蛆,瞬间透过接触点,狠狠冲入对方的手臂经脉!

“呃啊——!”持软剑的杀手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他感觉自己整条手臂的经脉仿佛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同时穿刺,又像被强酸腐蚀!真气瞬间紊乱,凝聚的剑势土崩瓦解!

江林(夜枭)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趁着对方剧痛失神的刹那,他抓住对方手腕猛地向下一扯!同时右膝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风雷之声,狠狠向上顶去!

“嘭!”

又是一声令人心悸的闷响!

膝盖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对方柔软的腹部!

杀手双眼暴凸,身体弓成了虾米,所有的惨叫都被堵在喉咙里,只剩下“嗬嗬”的倒气声。鲜血混杂着内脏碎片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江林(夜枭)冷漠地松开手。杀手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软软瘫倒在地,四肢抽搐了几下,便彻底没了声息。他的腹部深深凹陷下去一个恐怖的弧度。

兔起鹘落,不过几个呼吸!

大堂内死寂一片。原本看热闹的食客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躲到了墙角,瑟瑟发抖。地上躺着两具迅速冰冷的尸体,柜台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江林(夜枭)站在血泊中央,左臂伤口渗出的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袖,脸颊上也有一道血痕。他微微喘息着,胸口那道新伤在剧烈的搏杀后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让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但那双冰冷的眼眸扫过全场,却带着一种睥睨众生的漠然和凶戾。

他缓缓抬起右手,看着拳锋上沾染的、属于敌人的暗红色血迹,以及那尚未完全散去的、淡淡的血河真气的暗红光芒。

这就是力量带来的掌控感!生杀予夺,尽在掌中!尽管代价是旧伤复发,新伤添痛。

就在这时,一个慵懒而娇媚的女声打破了这死寂:

“哎呀呀,好凶的拳头,好烈的性子呢。”

声音来自二楼栏杆处。

江林(夜枭)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去。

只见二楼倚着栏杆,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女人。她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穿着一身剪裁极为大胆的绛紫色纱裙,领口开得很低,露出一片欺霜赛雪的肌肤和诱人的锁骨。身段玲珑浮凸,在轻薄的纱衣下若隐若现,透着一股成熟到极致的魅惑风情。她手里捏着一只小巧的银酒杯,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楼下,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仿佛会说话,眼波流转间媚态横生,勾魂摄魄。

她似乎完全不在意楼下的血腥场面,红唇微启,抿了一口杯中酒,眼神直勾勾地落在江林(夜枭)身上,那目光仿佛带着小钩子。

“这位…好汉,”她的声音甜得发腻,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打打杀杀的多煞风景。小女子方才看得心惊肉跳,这心口啊,现在还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呢…”她说着,纤纤玉手竟真的抚上了自己高耸的胸口,动作撩人至极。

“不如…上来喝杯酒,压压惊?”她眼波流转,笑意更浓,带着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挑逗,“也让小女子…好好瞧瞧您这…吓人的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