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元宗外门广阔,杂役弟子的柴房区蜷缩在最偏僻、灵气稀薄如荒漠的山坳深处。而供奉历代祖师、象征宗门精神的祖师殿,则雄踞于半山腰一处开阔平台,俯瞰着下方的芸芸众生。
这段山路,对于寻常杂役弟子,亦是体力活。对于此刻虚弱至极、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刺痛肺腑、双腿如同灌满冰铅的林风而言,不啻于一场酷刑中的酷刑。
寒风呼啸,卷着坚硬的雪粒,无情地抽打着他裸露的脖颈、冻疮累累的手背和脸颊。冻疮在极寒中又痛又痒,如同被无数毒蚁啃噬。每一次抬腿迈步,都像是拖着万斤巨石,双腿酸软颤抖,膝盖如同生锈腐朽的铰链,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呻吟。肺叶如同破旧漏气的风箱,每一次扩张都带着灼热的痛楚和浓重的血腥气,冰冷的空气吸入,又在胸腔里化作更刺骨的冰刀。
沿途,几个同样早起忙碌的杂役弟子,看到林风这副面色青灰、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栽倒冻毙的凄惨模样,大多只是冷漠地瞥一眼,便匆匆低头加快脚步,生怕沾染上他的“晦气”和随之而来的麻烦。偶尔有一两道目光扫过,毫不掩饰其中的轻蔑与嘲弄,如同针尖般刺人。
“看,那不是废柴林风么?居然还没冻死?”
“嘘!小声点!听说王虎师兄早上亲自去‘叫’过他,看这死狗样,怕是真的要去寒冰洞报道了。”
“活该!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东西,早点滚蛋才好!省得浪费宗门粮食!”
低低的、充满恶意的议论声,顺着凛冽的寒风,清晰地钻进林风的耳朵。属于魔尊的骄傲和凶性在灵魂深处咆哮,本能地想要将这些聒噪的蝼蚁碾成齑粉!但念头刚起,识海便传来针扎般的刺痛警告!身体更是猛地一晃,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进路旁的积雪深坑!
他死死攥紧拳头,冻裂的掌心传来更尖锐的痛楚,指甲深深嵌入皮肉,渗出血丝。用这微不足道的痛,来压制那焚天煮海的怒火与蚀骨噬心的屈辱!
忍!必须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低着头,咬紧牙关,牙缝里都渗出血腥味,将所有翻腾的暴戾情绪死死压在心底最冰冷的角落,只留下纯粹的、支撑他活下去的钢铁意志。一步,拖着腿,再一步,在肆虐的风雪中,向着那象征着“正道荣光”的囚笼,艰难跋涉。
不知挣扎了多久,当林风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快要被这无情的酷寒彻底冻僵、灵魂都要飘散时,他终于看到了那座矗立在风雪中的巍峨殿宇。
祖师殿!
通体由巨大的青灰色条石砌成,石面斑驳,布满岁月风霜刻下的深深痕迹。飞檐斗拱在铅灰色的沉重天幕下,勾勒出庄严肃穆、不容侵犯的轮廓,与山下杂役区的破败肮脏形成了天壤之别的对比。殿前广场宽阔,厚重的石板地面覆盖着尺余厚的、未被践踏过的纯净积雪,只有一条被匆匆清扫出来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小径,如同一条卑微的绳索,通向那两扇紧闭的、厚重的、雕刻着玄奥符文与祥云瑞兽的巨大木门。
木门紧闭,其上符文隐隐流转,散发着沉凝、浩大、隔绝凡俗的禁制气息。这仅仅是外围最基础的防护,但对于此刻体内空空如也、虚弱如风中残烛的林风来说,却如同横亘在眼前的叹息之壁。
他喘息着,肺部如同破风箱般嘶鸣,走到巨大的殿门前,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让他本就沉重的身体几乎要跪倒在地。他伸出那双布满冻疮裂口、微微颤抖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推向那扇仿佛重逾千钧的门扉。
“吱呀——嘎——”
沉重而刺耳的门轴转动声,在空旷死寂的大殿内骤然响起,打破了千年的沉寂,显得格外清晰、突兀,甚至带着几分不详。
一股混合着古老檀香、沉积经年的尘埃、以及一种仿佛凝固了时光的、沉重肃穆的气息,瞬间将他整个人包裹、淹没。殿内光线幽暗,只有几盏长明灯在巨大的祖师雕像脚下静静燃烧,跳动的豆大火苗在冰冷的空气中显得如此微弱,勉强照亮了雕像基座附近的一小片区域。
大殿极高极阔,数根需数人合抱的盘龙石柱如同巨人的脊梁,支撑着深邃的穹顶。正对着殿门的,是三尊高逾三丈的巨大玉石雕像,正是玄元宗开山祖师及其两位最重要的亲传弟子。雕像栩栩如生,或威严如岳,或沉静似渊,或洒脱不羁,玉石雕琢的眼眸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冷漠地俯视着殿中渺小如尘埃的身影。雕像前是巨大的、黑沉沉的供桌,摆放着青铜香炉和简单的贡品,几缕青烟袅袅升起,更添几分神秘与压抑。
地面铺着光滑如镜、冰冷刺骨的黑曜石。四周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幅历代杰出长老或掌门的画像,每一幅都透着一股或凌厉逼人、或深不可测的强大气息。
这里,是玄元宗精神的圣殿,是正道传承的象征。而此刻踏入此地的灵魂深处,却烙印着足以颠覆此地的滔天魔性!
强烈的违和感让林风(厉无咎)嘴角下意识地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但随即又被身体的极度虚弱和刺骨的寒冷拉回残酷现实。他打了个剧烈的寒颤,环顾这空旷得令人心悸的殿堂。打扫?这意味着他需要清理这巨大殿宇的每一个角落,包括那些高不可攀的雕像、沉重的供桌、光滑冰冷的地面,以及……那些布满灰尘的阴暗角落和画像背后。
这绝不是“林风”这具孱弱身体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的任务!寒冰洞的阴影,如同实质般压了下来。
“呼……”他长长地、带着浓郁白气的呼出一口浊气,压下心头的烦躁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当务之急是完成任务,活下去!他必须活下去!
在殿门角落的阴影里,他找到了工具——一把秃了大半、几乎只剩木柄的扫帚,一个边缘开裂、散发霉味的破旧木桶,一块半干僵硬、如同砂纸般的抹布。提起木桶,冰冷刺骨的寒意立刻从桶壁传到掌心,冻得他手指发麻,几乎失去知觉。他拖着如同灌铅的双腿,走到大殿一角连通着山泉的石槽旁,费力地打了一桶冰冷彻骨的泉水,寒气几乎将他冻僵。
提着沉重的水桶,林风步履蹒跚,如同跋涉在泥沼中,走向大殿深处。冰冷的黑曜石地面让他冻僵的双脚如同踩在烧红的铁板上,每一步都带来钻心的痛楚。他强迫自己集中早已涣散的精神,开始机械地、笨拙地擦拭供桌边缘,清扫地面角落的浮尘。动作僵硬而缓慢,每一次弯腰都伴随着脊椎不堪重负的呻吟和肺部撕裂般的灼痛。汗水混合着冰冷的雪水,浸透了他单薄的麻衣,紧贴在身上,带来更深的、几乎要冻结灵魂的寒意。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与麻木的重复中缓慢流逝。殿外的风雪声似乎被厚重的殿门隔绝,变得遥远模糊。殿内,只有他粗重如拉风箱般的喘息声、扫帚划过地面的枯燥“沙沙”声在空旷死寂中孤独地回荡。幽暗的光线,冰冷凝固的空气,巨大雕像投下的、仿佛随时会将他吞噬的浓重阴影,都让这空旷的大殿显得无比压抑、孤寂,如同巨大的石棺。
就在他费力地擦拭着供桌侧面一个极其隐蔽、布满繁复雕花的角落时,因为冻僵的手指动作变形,指尖无意间重重地按在了一块略微松动的浮雕花纹上。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微不可闻、却异常清晰的机括声响起!
林风的手猛地一顿!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他布满血丝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属于魔尊的锐利精芒!这声音……绝非寻常木石摩擦!前世纵横血狱,他对各种机关暗格、阵法禁制了如指掌!这声轻响,分明是某种精巧小型机关锁扣被触发的声音!
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他强忍着身体的疲惫和寒冷,立刻俯下身,凑近那块浮雕花纹,借着长明灯极其微弱的光线,屏息凝神,仔细查看。魔尊的洞察力何等敏锐?他立刻发现,那块花纹的边缘,有几道极其细微、几乎与雕刻纹路完美融为一体的、几乎无法用肉眼分辨的缝隙!
果然有暗格!
林风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会是什么?宗门秘藏的救命丹药?能助他逃离此地的法器?或是……关于“林风”这个身份的秘密?他如同最警觉的猎豹,立刻警惕地、不动声色地扫视整个大殿。空旷依旧,死寂如初,只有长明灯的火苗在不知何处钻入的微风中轻轻摇曳,投下变幻的光影。
确认无人窥视后,他屏住呼吸,将全部心神凝聚于指尖。凭着前世对机关术炉火纯青的理解和指尖细微到极致的触感反馈,他在那块松动花纹的四周小心翼翼地按压、试探、感知着内部结构的微小变化。几个呼吸后,他精准地找到了一个极其隐蔽、需要特定角度和力道才能触发的受力点。用冻得几乎麻木、却异常稳定的指尖,带着一种奇特的、微妙的节奏和精准的力道,轻轻一按,再向内一推。
“嗤……”
一声如同毒蛇吐信般轻微的滑动声响起。
只见供桌侧面那块毫不起眼的雕花木板,竟然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只有巴掌大小、深约三寸的方形暗格!一股更加古老、更加阴冷的气息从暗格内弥漫而出。
暗格内没有珠光宝气,没有灵丹妙药,只有一卷薄薄的、颜色暗沉发黄、仿佛一碰就会碎裂的……书册?
林风的心沉了一下,但随即被更强烈的好奇与某种冥冥中的预感取代。他小心翼翼地伸出冻得通红、布满裂口和污垢的手指,如同触碰易碎的梦境,轻轻捏住那卷书册的边缘,将它取了出来。
入手微沉,材质非纸非帛,触感冰凉而坚韧,带着一种仿佛穿越了无尽岁月的古老、沉重气息。书册的封面没有任何字迹或图案,只有一片深邃的、如同凝固了亿万年的、暗沉如干涸血液的暗红色。
他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疑惑、期待甚至是一丝恐惧的心情,用微微颤抖的手指,轻轻翻开了第一页。
入眼的,是三个用极其古老、扭曲、仿佛是用滚烫的、尚未凝固的鲜血直接书写而成的文字!透着一股扑面而来的、难以言喻的邪异、霸道和……熟悉!
**《血神经》**
这三个字映入眼帘的刹那!
轰——!
林风(厉无咎)的识海如同被一道来自九幽深渊的血色霹雳狠狠劈中!整个灵魂都在剧烈震颤、轰鸣!
嗡——!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血脉相连、无法形容的剧烈悸动轰然爆发!仿佛沉寂了亿万年的火山在死寂中骤然苏醒!这悸动如此熟悉!如此刻骨铭心!这字迹……这字迹分明是他自己的!是厉无咎的笔迹!是他在那无尽血狱深处,以自身精血为墨、魔念为锋,亲手刻录下的无上魔功本源!
怎么可能?!《血神经》是他前世纵横寰宇、屠戮仙神的根本!是他一身通天魔道的至高总纲!它应该随着他的陨落而彻底消散于天地法则之间,或者永沉于血狱最核心的禁忌之地!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玄元宗、这自诩正道的祖师殿的暗格之中?!
巨大的震惊与荒谬感如同灭世的海啸,瞬间冲击得他心神剧震,几乎站立不稳,手中的书册都险些滑落!他迫不及待地、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求证心理,目光死死钉在开篇第一句上:
**“散功入血海,炼骨化幽冥!”**
林风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散功?!这……这分明是自毁根基、永堕无间血狱的绝命邪术!修炼此法,需将一身苦苦修来的修为根基尽数散掉,融入自身精血本源,再以秘法将全身骨骼炼化为沟通幽冥血海的邪异媒介!过程凶险万分,九死一生,且一旦开始便再无回头路可走,最终极可能神智尽丧,化作只知杀戮、没有意识的血魔傀儡!这是《血神经》最底层、最凶险、也最被他所摒弃的入门歧途!
前世他身为血狱魔尊,早已站在魔道绝巅,一身魔元浩瀚如星海,自然视这等饮鸩止渴的入门邪术如同垃圾尘埃,早已弃之不用。他真正的核心,是后面吞噬万灵、炼化星辰、执掌血狱的无上篇章!
可如今……
林风低头,看着自己这双布满冻疮裂口、微微颤抖、连提起一桶水都费尽全力的手。体内空空荡荡,死寂一片,别说魔元,连一丝像样的、可供“散”的灵气都没有!只有一片淤塞的死水沼泽!
“散功入血海”?他如今有个屁的功可散!
这开篇的邪术,对此刻的他而言,根本就是一条彻头彻尾的绝路!一条比他现在身处寒窑、受人欺凌的处境更加绝望、更加黑暗的死路!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失望和狂暴的愤怒,如同毒焰般猛地窜上心头!难道这就是命运对他这个重生魔尊最大的嘲弄?给他一线微光,又立刻将这微光掐灭,将他推入更深的绝望深渊?
他手指僵硬地、死死地捏着这卷承载着他前世无上辉煌、此刻却显得如此讽刺、如此恶毒的《血神经》,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轻响,变得惨白。冰冷的绝望感,如同这大殿深处最阴寒的地气,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地渗透进他的骨髓、他的灵魂。
“呵……”一声低沉沙哑、充满了无尽自嘲、冰冷与暴戾的笑声,从他干裂得渗出血丝的唇间溢出,在这空旷死寂、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的祖师殿内幽幽回荡,显得格外刺耳与凄凉。
他将那卷《血神经》紧紧攥在手中,仿佛要将这带来希望又带来绝望的邪物彻底捏碎!指腹粗糙的冻疮摩擦着冰凉坚韧的书页,带来细微却清晰的刺痛。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穿透幽暗的大殿,死死地、带着一种刻骨的恨意与不屈,望向殿外那片被风雪笼罩的、灰白压抑的天光!
难道……真的只能像条蛆虫一样,在这所谓的正道宗门里苟延残喘,直到冻死、累死,或者被丢进那传说中能冻碎灵魂的寒冰洞,在无尽的折磨中化为枯骨?
不!绝不!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不甘、凶戾与属于魔尊的滔天傲气,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毁灭熔岩,轰然冲垮了冰冷的绝望堤坝!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那三尊高高在上、仿佛在无声嘲笑着他的祖师雕像,拖着疲惫不堪、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身体,一步一步,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走向那扇沉重的殿门,重新踏入呼啸的风雪之中!他没有将那卷《血神经》放回暗格,而是死死地、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将其塞进了怀里破麻衣最贴近心口的位置!冰冷的书册紧贴着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仿佛与自身血脉隐隐相连的、带着刺痛与诱惑的触感。
风雪依旧无情。
林风没有回那冰冷漏风的柴房。他知道,以现在的状态回去,无异于自寻死路。凭着“林风”残存记忆碎片中的模糊印象,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踉踉跄跄、深一脚浅一脚地绕到了祖师殿的后方。
那里,靠近陡峭的山崖,有一片终年笼罩着寒雾、人迹罕至的深潭。潭水据说是连通着地底寒脉,冰冷刺骨,是宗门惩戒犯戒弟子或修炼某些特殊冰系功法的地方。对于此刻只想找个地方熬过这漫漫长夜、避开所有人目光的林风来说,这里至少比柴房隐蔽,也比柴房……更贴近死亡的气息。
他在靠近潭边一片嶙峋的乱石堆中,找了个勉强能挡住些风雪的凹陷处,蜷缩起身体,如同一只受伤濒死的野兽。身体因为极致的寒冷和透支的疲惫而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撕裂痛楚和浓重的血腥味。怀里的《血神经》像一块冰冷的烙铁,烫灼着他的心脏,也拷问着他的灵魂。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那开篇的邪术……“散功入血海”……散功……散功……
一个极其疯狂、极其荒谬、却又带着一线扭曲生机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血色闪电,骤然劈开了他混沌绝望的思绪!
他猛地坐直了身体,布满血丝、几乎要凸出来的双眼,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光芒,盯着自己那双布满冻疮、在寒风中因剧痛和寒冷而微微颤抖的手!
“散功……散功……”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着锈铁,“我没有功可散……但我有这具身体!有这身……孱弱的……精血!”
《血神经》开篇的核心要义,是以自身精血为引,构筑沟通幽冥血海的桥梁!他虽然没有修为可散,但他有活生生的血肉!有蕴含生命本源的精血!虽然这具身体孱弱不堪,精血稀薄如同残烛之火,但……这或许是唯一的、不是死路的路?!置之死地……而后生?还是……坠入更深的魔渊?
一丝近乎癫狂的、不顾一切的凶光,在他眼底深处被彻底点燃!他不再犹豫,也由不得他犹豫!再这样下去,他根本活不过这个风雪之夜!
他挣扎着,忍着全身骨骼的呻吟,强行摆出一个记忆中最低级、最简陋的盘膝吐纳姿势。然后,他闭上双眼,摒弃一切杂念,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如同最虔诚又最疯狂的赌徒,试图去感知、去引导那卷《血神经》开篇记载的、极其诡异晦涩、充满不祥气息的行功路线。
意念强行驱动着这具堵塞不堪、如同破旧机器的躯体,试图在死寂的沼泽中,硬生生开辟出一条河道,引导那微乎其微、几乎不存在的“气感”,按照《血神经》那邪异的路线运转。
轰——!
难以想象的痛苦瞬间如同海啸般席卷全身!
那感觉,就像是用一根烧红的、布满倒刺的铁钎,在淤塞硬化、如同顽石的河道里强行开凿!经脉如同被寸寸撕裂、碾碎!血肉仿佛被无形的大手反复揉搓、挤压、撕扯!剧烈的痛楚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同时爆发,疯狂地冲击着他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让他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身体如同筛糠般剧烈抖动,豆大的冷汗瞬间浸透衣衫,又在刺骨的寒风中迅速凝结成冰!
一次!意念刚刚触及行功路线,剧痛便如潮水般将他淹没,身体像被抽空了骨头般歪倒在地,蜷缩成一团,发出痛苦的呜咽。
两次!意念强行推动一丝微弱的气机,经脉立刻传来清晰无比的撕裂哀鸣,一口腥甜滚烫的逆血猛地涌上喉咙,又被他死死咬紧牙关,硬生生咽了回去,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弥漫。
三次!意识已经开始模糊涣散,寒冷和剧痛的双重夹击如同地狱的磨盘,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冰冷地笼罩下来,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
他趴在冰冷坚硬的岩石上,冻裂的手指深深抠进石缝里,指甲崩裂翻卷,渗出暗红的血丝,与冰冷的岩石冻结在一起。绝望如同寒潭最深处的冰水,一点点将他淹没、冻结。
“废物……果然是废物……”意识涣散之际,王虎师兄那刻薄怨毒的嘲讽,周围杂役弟子冷漠轻蔑的眼神,如同魔咒般在他残存的意识里回响。
不!我不甘心!我厉无咎,岂能就此陨落于尘埃?!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属于血狱魔尊的滔天凶性、不屈意志和濒死野兽般的疯狂,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猛地从他干涸的识海深处炸开!发出最后的、无声的咆哮!
就在这时!
一缕清冷的、皎洁的月光,不知何时竟穿透了浓厚如铅的云层和呼啸翻卷的风雪,如同精准无比的利箭,恰好照射在他因为痛苦和绝望而死死抠住岩石、指甲崩裂、渗出暗红血丝的……右手食指之上!
就在那缕纯净的月光笼罩指尖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一点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温润红光,毫无征兆地在他食指的指根处……凭空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