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谷大殿内,气氛凝重。
谷主的目光扫过下方众人,最终落在负责勘察现场的一位执法长老身上:“现场可还有其它线索?”
那长老躬身道:“回谷主,洞府内火系法术痕迹最重,与百里少主功法相符。”
几名弟子致命伤多为利器及木系术法所致,但现场痕迹经过人为扰乱,且有激烈争夺灵植的迹象。
至于那‘七彩蕴神芝’残片,”他顿了顿,“经鉴定,其上灵气稀薄驳杂,似是而非,更像是某种废弃的边角料,并无太大价值。”
此言一出,殿内几位长老面面相觑。
若残片是假,那百里沙为争夺此物而杀害同门的动机就显得颇为可笑,甚至漏洞百出。
大殿内,药香氤氲,却压不住那股弥漫开来的沉重与肃杀。
谷主端坐上位,面色平静,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紫檀扶手,发出规律的轻响,每一声都敲在殿内众人的心头。
下方,几位长老垂首而立,气氛凝滞。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压抑不住的悲愤低吼:
[“我的沙儿——!”]
声到人到,一位身着深紫色长老袍、须发皆张的老者猛地闯入殿中。
他面容与死去的百里沙有几分相似,——“百里玺!”
此刻,这位平日里威严持重的大长老,双眼赤红如血。
周身气息因极致的悲痛和愤怒而剧烈波动,
引得殿内灵气都为之紊乱。
他看也不看旁人,目光死死锁定在谷主身上,声音嘶哑,如同受伤的野兽:
[“谷主!我孙儿沙儿……他、他死得不明不白!”]
此事必须给我百里家一个交代!”
谷主抬起眼帘,目光平静地看向百里玺,语气沉稳:
[“大长老节哀。沙儿之事,本座亦感痛心。”]
“执法堂正在全力调查。”
[“调查?还调查什么!”]
百里玺猛地踏前一步,强大的灵压让几位修为稍弱的长老都脸色一白,“现场痕迹斑驳。
分明是有人精心布局,嫁祸栽赃!
“沙儿虽性子急躁,但绝非蠢笨之人,怎会为几片毫无用处的边角料与同门自相残杀?”
“这分明是有人杀人灭口,再伪造现场!”
他话音一顿,赤红的目光陡然转向一旁脸色发白、泫然欲泣的紫铃,语气变得锐利如刀:
“更何况,沙儿遇害的同时,紫铃的药圃遭人洗劫一空!”
“时间如此巧合,岂是寻常?”
“沙儿前日还曾与老夫言说,他怀疑有人与外人勾结,觊觎我百草谷重宝!如今看来”
他虽然没有明指,但话中的暗示已如惊雷般在殿内炸响!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投向了紫铃。
紫铃娇躯剧颤,脸色瞬间煞白,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滚落,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无尽的委屈与惊恐:
[“谷主明鉴!大长老明鉴!铃儿,铃儿不知为何会遭此横祸!”]
[“药圃被劫,铃儿心如刀割,那是铃儿多年的心血啊!”]
[“至于沙师兄,沙师兄前日确是,因一些琐事与铃儿有过争执。”]
[“但铃儿万万不敢勾结外人害他啊!”]
她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将一个遭受无妄之灾、被无辜牵连的柔弱少女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百里玺却冷哼一声,丝毫不为所动,反而逼问道:
[“争执?什么争执?”]
[“是否与那‘七彩蕴神芝’有关?”]
[“是姜轩!一定是他!”让自己引火上身。]
紫铃几乎瞬间就确定了盗药和杀害百里沙之人的身份。
沙儿曾言,你与那坠星宗的姜轩在云梦大泽过从甚密。
而那姜轩,据说身怀异宝,修为诡异。
[“沙儿之死,药圃被劫,此人嫌疑最大!你是否将谷中机密泄露于他?”]
[“这话如同毒蛇,直指核心!”]
不仅将矛头引向了姜轩,更将紫铃放在了“可能泄露机密、引狼入室”的位置上!
紫铃心中狂震,背后瞬间被冷汗浸湿。
她万万没想到,百里沙生前可能将这些猜测告诉了百里玺!
[“直接揭发?”]
“且不说她没有任何确凿证据直接甩锅姜轩(那“边角料”反而会暴露她自己碧波潭的真正行径),就算有,将姜轩逼到绝境,对自己有何好处?”
那家伙现在心思缜密,手段狠辣,若狗急跳墙,说不定还会反咬自己一口。
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泣声道:
[“大长老何出此言!”]
铃儿与姜师弟只是在泽中偶然相遇,联手探险罢了。
那碧波潭底危机重重,万年灵药早已被守护兽毁去,只得些许残片,此事姜师弟亦可作证!
[“铃儿怎会怎会泄露什么机密?”]
[“沙师兄,他定是误会了!”]
她一边哭诉,一边在心中飞速盘算。
百里玺闻言,怒极反笑,声音冰冷刺骨:“好一张伶牙俐齿!作证?”
沙儿尸骨未寒,现场痕迹诡异,这便是最大的证据!
你说灵药已毁,谁能证明?就凭那姜轩一面之词?
“我看那残片,说不定就是你们掩人耳目的把戏!”
他步步紧逼,威压更盛:
“紫铃,你今日若不说出实情,道出那姜轩的下落,我百里玺便是拼着这条老命,也要为我孙儿讨个公道!”
“就算闹到老祖宗那里,我也绝不罢休!”
紫铃心中寒意更甚,知道百里玺已近乎失去理智。
她伏下身去,额头轻触冰冷的地面,声音带着决绝的哽咽:
[“铃儿……无话可说。”]
[“铃儿所言句句属实,天地可鉴!”]
[“药圃被劫,铃儿亦是受害者,心痛如绞。”]
“若大长老执意认为铃儿是内贼,铃儿,铃儿愿接受谷中任何查证,以证清白!只求谷主还铃儿一个公道!”
她这番以退为进,将自身也放在“受害者”位置。
并表态接受调查,反而显得坦荡,与百里玺咄咄逼人的姿态形成鲜明对比。
殿内其他长老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一方是丧孙之痛、言之凿凿的大长老,一方是平日里乖巧可爱、此刻委屈至极的紫铃。
事情扑朔迷离,没有确凿证据,谁也不敢轻易下定论。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汇聚到始终沉默的谷主身上,等待他的最终决断。
谷主静静地看着殿下的争执,目光在悲愤欲狂的百里玺和楚楚可怜的紫铃之间扫过,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丝毫情绪。
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够了。”]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百里沙之死,药圃被劫,皆是我百草谷重大损失。”]
[“无论真相如何,挑衅百草谷威严者,必付出代价。”]
[“百里长老,你的悲痛,本座知晓。”]
但宗门规矩,不容私刑逼问。
[“紫铃,你既言清白,便需配合调查。”]
[“执法堂听令!”]
谷主声音陡然转厉。
[“加派人手,彻查百里沙遇害现场及药圃被劫一案!”]
同时,派人前往坠星宗,询问弟子“姜轩,核实碧波潭之事及他近日行踪!”
[“在此事水落石出之前,”]
谷主目光锐利地看向百里玺和紫铃。
[“任何人不得妄加揣测,更不得私下寻衅报复,违者,以门规重处!”]
这道命令,既安抚了百里玺(承诺彻查),又保护了紫铃(禁止私刑),
同时将远在坠星山的姜轩正式卷入漩涡,看似公允,实则将风暴引向了宗门之外。
百里玺胸膛剧烈起伏,但面对谷主的威严和门规,他只能咬牙忍下,重重哼了一声,狠厉地瞪了紫铃一眼。
那眼神分明在说“此事没完”,随即愤然转身离去。
紫铃心中稍松一口气,但知道危机远未解除。
她谢恩谷主,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柔弱地站起身,退到一旁,低垂的眼眸深处,却闪过一丝冰冷的光芒。
[“姜轩这下,我不想跟你绑在一起都不行了。”]
[“百里玺这条老狗,在逼我坐实与你‘勾结’之名啊”]
百里玺显然要将孙子的死闹大,而自己首当其冲。
大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紫铃低低的啜泣声。
谷主挥了挥手,示意其他长老退下。
众人走后,他快步走到紫铃身边,亲手将她扶起,话语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心疼:
[“傻孩子,还跪着做什么,快起来。”]
[“铃儿啊,”他语重心长地说,“‘七彩蕴神芝’再珍贵,也不过是株药材。]
但为师是看着你长大的,比起灵药,我更在意你是否受了委屈。
谷主的声音温和了几分。
[“好孩子,在爷爷面前,不必强撑。那株灵药当真无法挽回了吗?”]
[“这里没有外人,告诉爷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轻声一问,反而让紫铃的鼻尖一酸,她低下头,指尖紧紧攥着衣角:
[“铃儿,铃儿不知。”]
谷主轻轻打断她,目光温和,却依然带着一种能读懂她内心的通透。
[“灵药是真是假,是毁是存,或许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有人相信它存在,并且因此丧命。”]
百里玺不会善罢甘休,坠星宗那边,恐怕也难逃干系。”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谷中云雾:
[“你近日便留在谷中,无事不要外出,若无要紧事,暂且莫要外出走动,也好让爷爷放心。”]
[“你的药圃,我会多派些人手看护。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你的心血,“一切有爷爷在”]
说完,谷主的身影便如同融入云雾般,悄然消失在大殿中。
紫铃站在原地,那句“一切有爷爷在”久久萦绕耳畔,让她冰凉的指尖渐渐回温。
如同警钟在她脑海中轰鸣。她明白,爷爷可能已经猜到了部分真相。
只是碍于没有证据,加之需要平衡谷内势力,才没有点破。
紫铃站在一旁,低垂着眼睑,看似悲伤惶恐,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一股难以抑制的心疼和怒火瞬间冲上心头!她的药圃啊!
那些她视若珍宝、辛苦培育的灵药!
尤其是那株隐秘的“紫纹守神兰”!竟然被姜轩这家伙连根拔起,洗劫一空!
不过百里沙死了。
那个仗着大长老百里玺宠爱,屡次对她言语轻佻、甚至试图动手动脚的纨绔子弟,那个像苍蝇一样赶不走的追求者,就这么死了。
死得如此憋屈,如此不值,甚至还背上了“为夺残片杀害同门”的可疑名声。
“死得好……”紫铃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复杂的弧度,
“百里沙,你以往对我的纠缠,如今也算用你的命,稍稍偿还了。”
这种解气的感觉,甚至暂时冲淡了药圃被毁的心痛。
她意识到,姜轩无意中,替她除掉了一个大麻烦。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原谅姜轩。
姜轩执意让我与百里沙之死脱不了关系。
她决定,暂时按下对姜轩的直接回礼,转而采取一种更温和、也更和谐的方法,接近他,了解他。
摸清他的情况和软肋。
在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帮助”他,让他欠下更大的人情。
“你永远都逃不出我的掌心,姜轩。从今往后,你的剑刃只会为我所用。”
“而姜轩的敌人——楚惊天和百里玺的党羽,正准备在宗门内对他不利”
”紫铃轻声自语”
“姜轩更大的麻烦即将来临。”
“而我,或许可以成为那个,在你‘需要’时,‘适时’出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