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印着红头文件的青河县纪委书记任命书,安静地躺在我的公文包里,墨迹似乎还未干透。
空降的消息被严格保密,连县委大楼里也只有极少数人知晓。
就在我准备悄然赴任时,高中班长陈立军的电话不期而至。
“杨默啊,后天我儿子满月酒,在老地方饭店!同学们都来,连胡俊杰都答应了,你可不能缺席啊!”
陈立军的声音透着掩饰不住的兴奋,背景音里夹杂着几声“胡局”、“王科”的寒暄。
我握着手机,目光掠过窗外青河县略显陈旧的街景。
这个我出生、成长,却已离开十余年的小县城,正以它特有的方式迎接我的归来。
“一定到。”我轻声应下。
1 同学会暗涌
“金鼎饭店”的鎏金招牌在夕阳下泛着光。这里是青河县最有排场的酒店,门前停车场早已停满各色轿车。
我穿着那件穿了多年的藏青色夹克,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独自一人走进大堂。
包厢门虚掩着,里面传出阵阵笑闹。推开门,一股混合着香烟、酒精和香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十几年过去,同学们的变化很大:发福的身材,精致的妆容,名牌的服饰。
但座次却遵循着一条无形的规则——以权力和财富为经纬,重新绘制了这张同学关系图。
最里面那桌,围坐着七八个在县里体制内混得风生水起的同学。
被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的,是县发改局副局长胡俊杰。
他梳着油亮的背头,微微发福的身躯裹在合身的西装里,手腕上的欧米茄在灯光下不时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他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周围不时爆发出附和的笑声。
我悄无声息地在靠近门口的这桌坐下。
这桌多是些普通上班族或做点小生意的同学,气氛明显冷清不少。
有人对我点头示意,笑容里带着同样的疏离。
“哟!这不是我们班的‘思想家’杨默吗?”
胡俊杰那桌有人注意到了我,高声叫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拉长的戏谑。
说话的是税务局稽查科的刘强,当年坐在我后排,总爱抄我作业。
“杨默,现在在哪儿高就啊?听说你一直在省城?”另一个在教育局办公室的王海接话,手里晃着酒杯,镜片后的眼睛闪着精明的光。
“嗯,在省里,做些普通工作。”
我平静地回答,给自己倒了杯茶。
茶水微温,带着劣质茶叶特有的涩味。
“普通工作好,压力小嘛!”胡俊杰终于开口,身子往后一靠,带着领导式的宽容笑容,“不像我们,天天被指标追着跑,头发都愁白了几根。
来,杨默,过来喝一杯,挤挤总能坐下的。”
他指了指他们那桌一个几乎不存在的空隙,语气里的施舍意味显而易见。
“不了,胡局,我开车来的,以茶代酒就好。”
我举了举手中的茶杯,语气平淡。
我的拒绝让那桌的喧闹凝滞了一瞬。
随即,刘强打着哈哈圆场:“杨默还是老样子,清高!”
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半个包厢的人听见。
我隐约听到那桌传来几句低语: “还摆谱呢……去年老张去省城建材市场进货,看见他在一家瓷砖店帮人看店,搬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