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厉则衍喜欢站在落地窗前。
百米之下的城市是一张巨大的、流光溢彩的电路板，车流是奔涌的数据，行人是微不足道的像素点。他，厉则衍，就是这张电路板的掌控者。他习惯了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冰冷，精确，不带任何感情。
他的视线穿过玻璃，越过下方鳞次栉比的楼宇，落在对面那栋稍显陈旧的集团分部大楼上。他的办公室里有一台高倍率的天文望远镜，但他很少用它看星星。他用它看人。
更准确地说，是看一个人。
苏念。
市场部三组，靠窗角落的工位。一个总是穿着浅色衣服的女孩，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低着头，背脊的线条绷得笔直，透着一股倔强和不安。
厉则衍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在一份被驳回的项目报告里。那份报告的思路堪称灾难，但附录里的一段数据分析却逻辑清晰，极具洞察力。他查了报告的经手人，最后在角落里找到了这个名字。
从那天起，用望远镜观察苏念，成了他枯燥工作中唯一的消遣。
他看见她被同事使唤着去打印、复印、拿外卖，她从不拒绝。他看见她做的方案被组长张伟拿走，署上自己的名字去汇报。他也看见她在午休时，一个人走到楼下的便利店，买一个最便宜的三明治，坐在花坛边安静地吃完。
她是一只误入狼群的小鹿，浑身写满了“好欺负”。
而他，厉则衍，是这片丛林顶端的猎食者。他看着她，耐心等待着一个介入的契机。
机会很快就来了。
那天是集团高层例行的基层巡查，一众西装革履的董事跟在厉则衍身后，气氛严肃。他目不斜视地走过一个个部门，听着负责人的汇报，表情没有一丝波澜。
直到他踏入市场部三组。
“……所以这次的客户流失，完全是由于苏念在对接时出现了严重失误，才导致了我们整个组的业绩下滑！” 一个油头粉面的中年男人正指着一份文件，唾沫横飞。他就是张伟。
而被他指着的，正是苏念。
她站在办公桌前，头埋得低低的，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周围的同事，有的低头假装忙碌，有的交换着幸灾乐祸的眼神，甚至有人在低声附和。
“是啊，我那天也听见了，苏念跟客户说话的语气不太好。”
“年轻人就是靠不住，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整个空间里，只有张伟的斥责声和苏念细弱的辩解。
“不是的，张组长，是客户那边临时改变了需求，我已经第一时间向您汇报了……”
“汇报？我怎么不记得？” 张伟打断她，声音更大了，“做错了事就承认，不要找借口！苏念，你这个月的奖金全部取消，再写一份一万字的检讨，明天早上交给我！”
苏念的肩膀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死死咬着下唇，最终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那一刻，厉则衍感觉到一股无名火窜了上来。不是因为不公，而是因为他看中的猎物，正在被一群鬣狗撕咬。他的东西，别人不能碰。
他停下脚步。
跟在他身后的高管们立刻噤声，整个办公室的空气瞬间凝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从厉则衍身上散发出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