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吵毫无意外地爆发了。起初还是关于宅子归属、地契真伪的争论，很快就升级为互相指责、翻旧账，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刺耳，在空旷破败的堂屋里碰撞、回荡。叔叔们面目狰狞，脖颈上青筋暴起，和记忆中那些过年时会笑着给我塞压岁钱的长辈判若两人。
我缩在角落里，背后是冰冷潮湿的石墙，看着那口沉默的黑漆棺材，心里一阵阵发冷，胃里也开始翻腾。奶奶，你不想让我回来的，就是这些吗？就是这人性在利益面前不堪一击的丑态吗？
就在争吵达到白热化，二叔和三叔几乎要揪住对方衣领动手的时候——
一阵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嘶……嘶啦……”
像是……像是有什么东西，用尖细的指甲，在一下下地、缓慢地挠刮着坚硬的木板。
声音的来源，赫然是——那口黑漆棺材！
所有的争吵声，像被一把无形的快刀骤然切断！
堂屋里陷入了一片死寂，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粗重的喘息声，蜡烛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被无限放大。
每个人都听到了。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齐刷刷地、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投向了堂屋正中央那口棺材。
“嘶啦……嘶……”
那声音又来了，比刚才更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摩擦感。
紧接着，棺材盖板靠近头部的位置，传来一声沉闷的“咔”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用不大的力气，撞了一下棺盖内侧。
站在棺材旁边，刚才吵得最凶的三叔，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触电般猛地向后退去，脚跟绊倒了身后一条用来烧纸钱的矮凳，发出“哐当”一声刺耳的巨响，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格外吓人。
没人说话。没人敢动。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极致的恐惧像瞬间冻结的冰湖，将所有人牢牢封存在原地。
“咔……咔……”又是几声轻微的、间隔规律的磕碰声，从棺材内部传来。
然后，在所有人惊恐万状、几乎要凸出眼眶的注视下，棺材盖板与棺身之间，那道原本几乎看不见的细微缝隙，似乎被什么东西从里面微微挤开了一线。
一道乌黑色的、细长的、顶端分叉的信子，从那缝隙里倏地探了出来，飞快地吞吐了几下，又敏捷地缩了回去。
下一秒，缝隙被挤得更开了一些，一个三角形的、乌黑发亮的蛇头，缓缓地、从容不迫地钻了出来。那蛇通体乌黑，黑得像最浓的墨，又像是刷了一层哑光的黑漆，只有一双眼睛，是那种妖异的、仿佛燃烧着地狱火焰的暗红色，红得滴血。
它只有拇指粗细，身体灵活地扭动着，顺着光滑的棺材侧壁，悄无声息地游曳而下，落在棺材前方堆放着的、厚厚的金银纸钱元宝上，盘踞起来，昂起那三角形的头颅，那双红得妖异的眼睛，冰冷地、毫无感情地扫视着灵堂里一个个僵立如木偶的人。
“蛇……棺材里……出，出蛇了……”小姑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哭腔，她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身下洇开一小片湿痕。
二叔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