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纽扣叫醒服务
我醒来的时候，外卖盒还摊在胸口，筷子插进半凝固的麻辣烫里，像给尸体插了根香。耳机里放的是《海底》，副歌刚吼到“来不及~来不及~”，我顺手摸向枕边——得，第四十三颗纽扣，塑料的，边缘磨得发白，校服上扯下来的那种。三个月了，它每天准时报道，比我的月经都准。
我把它举到灯下，中间四个小孔排成歪嘴的笑。笑个屁。
我翻个身，把纽扣扔进空奶茶杯，塑料撞塑料，咚一声，像敲棺材板。梦里那间教室立马闪回——2012年，吊扇吱呀吱呀，阳光把窗帘烧出一个洞，第四排靠窗，右边课桌空着，桌肚里却塞满纸条。
我伸手去摸，指尖碰到一团空气，醒来就只剩这颗纽扣。真他妈玄学。
我爬起来，把毕业照从床底拖出。塑胶相框裂了一条缝，像我的人生。我数到第四排，从左往右——一二三，我，再往后……空的。不是“人没拍进去”的空，是PS过的空，像素被锯齿啃过，像有人拿橡皮把“顾迟”三个字从世界擦掉了。橡皮屑都没留。
顾迟。我念了一遍，嗓子眼发干。这名字在我嘴里生涩得像隔夜的珍珠，硬，咬不动。我打开微信，高中群里凌晨两点还在刷屏，班长甩出一张“补办同学会”的电子请柬，红底金字，土得掉渣。
我点进群成员，滑到第17位：顾迟。头像全黑，昵称就是顾迟，没后缀，没表情，像一口井。我戳进朋友圈，仅三天可见，唯一一条：
“风筝记得所有路线，别信记忆，信风筝。”
定位：青雨村旧仓库。我老家，离我此刻的出租屋三百公里。我心脏哐当一下，像被门夹了。评论区0，点赞0，像发给了黑洞。
我退出，发现好友申请多了一条，黑头像，验证消息只有两个字：纽扣。我手一抖，手机砸脸上，鼻梁瞬间酸出水。我坐起来，把纽扣从奶茶杯倒回手心，塑料冰凉，却突突跳，像装了马达。
我鬼使神差地把它按进手机充电口——严丝合缝，咔哒，一声轻响，屏幕亮了，开机画面不是苹果，是一只白底红尾的风筝，尾巴扫过一行小字：2012年6月数学二模，得分：0。考生签名：林星晚、顾迟。
我脑袋嗡一声，像有人把电钻插进耳洞。屏幕跳转到拨号盘，号码已经输好：138××××8310。我拇指悬在绿色键上方，耳机里《海底》刚好唱到“明明你也很爱我”，我摁了下去。
嘟——嘟——
声音不是从听筒出来，是从我背后。我回头，出租屋的地板上躺着一部蓝色诺基亚8310，屏幕亮着我名字，像诈尸。我发誓三秒前那里还只有一只拖鞋。我爬过去，捡起，听筒贴耳，里面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睫毛眨动。
下一秒，奶茶杯里的纽扣“啪”一声裂开，四条裂缝同时向外延伸，像一张嘴努力长大，吐出一枚SIM卡，迷你尺寸，卡背用指甲刻着两个字：顾迟。字迹潦草，却是我自己的笔迹——我高中写纸条惯把“顾”字勾得飞起，像要甩到天上去。
我把SIM卡插进8310，开机铃声是老牌诺基亚经典“嘟噜嘟噜”，震得我虎口发麻。屏幕跳出一条短信，来自“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