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你是林阿婆的孙女小满吧?”隔壁修鞋铺的张爷爷拄着拐杖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手里还拿着半块没吃完的姜糖,糖纸在他指间捏得皱巴巴的,“阿婆走前半个月,还来我这儿修过拐杖,说等春天雾散了,她孙女要来拿东西,让我帮着照看些。”
林小满点点头,眼眶突然有点发热。张爷爷是看着她长大的,小时候她总爱趴在修鞋铺的柜台上,看张爷爷用小锤子敲敲打打,外婆则会从糖铺里端来两碗姜糖水,一碗给张爷爷,一碗给她。张爷爷走到木架前,指着那四叠信说:“阿婆说,这是她写给你的‘四季信’,每一季拆一叠,拆完了,你就知道她为啥总说‘糖要慢慢熬’了。”
林小满解开第一叠信的麻绳,抽出最上面一张,信纸带着淡淡的焦糖香,外婆的字迹娟秀,还沾着几点褐色的糖渍,像是写着写着就不小心蹭上的。信里写着:“小满,见字如面。你小时候总爱问阿婆,为啥咱们的糖铺叫‘甘棠记’?其实这名字是你外公取的,他说甘棠树的果子能熬糖,甘棠树的树荫能遮凉,就像过日子,要甜也要能扛住风雨。你三岁那年春天,非要跟着外公去后山采甘棠果,结果摔在坡上,哭着喊‘阿婆的糖不甜了’,外公就把你抱在怀里,用甘棠果熬了一锅糖,你吃着糖就笑了,说‘比蜜还甜’。现在你长大了,遇到不开心的事,就想想那年的甘棠糖,再难的日子,熬一熬也会甜的。”
她捏着信纸,走到铺子门口,望着巷口那棵老甘棠树。树已经有些年头了,枝干粗壮,枝头刚冒出点点嫩绿的芽,雾还没完全散,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织成一张暖融融的网。林小满忽然想起外婆走前的那个晚上,她坐在外婆床边,外婆握着她的手说:“小满啊,阿婆不能陪你走以后的路了,但‘甘棠记’还在,这些信还在,你要是想阿婆了,就来铺子里坐一坐,闻闻糖香,就像阿婆还在你身边一样。”
风轻轻吹过,檐角的铜铃又响了起来,林小满把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回信封里,然后拿起那把铜钥匙,轻轻挂在柜台后的挂钩上——那是外婆以前总挂钥匙的地方。她知道,这个春天,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甘棠记”的招牌擦干净,把玻璃糖罐洗透亮,就像外婆还在时那样。
2 夏荷下的姜糖方
梅雨季节的雨总下得缠绵,淅淅沥沥的雨丝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整个巷子都裹在潮湿的水汽里。林小满按照春信里最后那句“荷缸下有夏时味”的指引,推开了糖铺后院的门。后院比前院小些,靠墙的地方种着几株薄荷和紫苏,中间摆着一口半人高的老荷缸,缸壁上爬满了青苔,缸里的水泛着淡淡的绿色,几片圆圆的荷叶浮在水面上,有两朵花苞正裹着绿衣,像是随时要绽放的样子。
她蹲在荷缸边,手指轻轻拂过水面,想起小时候每到夏天,外婆就会在荷缸里养几条红色的小金鱼,她总爱趴在缸边,看着金鱼在荷叶下钻来钻去,外婆则坐在旁边的藤椅上,手里拿着一块姜,慢慢切成细丝,准备熬制夏天要卖的姜糖。“小满,别总盯着鱼看,小心掉进去。”外婆的声音好像还在耳边,林小满的眼眶又热了,她按照春信里说的,伸手在荷缸底部摸索,指尖很快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她屏住呼吸,慢慢把那个东西捞了上来——是一个蓝布包裹,布面上绣着一朵小小的荷花,针脚细密,是外婆最擅长的绣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