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挥了挥手,身后两个小宫女立刻抬上一张矮几,上面堆着半人高的账册。
“这便是本月各宫的供给用度,还请娘娘过目。”
佩儿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想上前,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我走过去,随意翻开一本。
墨迹深浅不一,纸张新旧杂陈,一看就是连夜赶工伪造出来的。
上面的米粮布匹,数目错漏百出,前言不搭后语。
好一招釜底抽薪。
若我看不出问题,便坐实了我这个皇后是个不懂宫务的草包,日后尚宫局之事再也插不上手。
若我看出来了,贸然问责,她大可以一句“宫中旧例繁琐,娘娘不熟”怼回来,反倒落一个初来乍到就苛责下人的坏名声。
我心里冷笑一声。
关上账册,我没动怒,反而笑了:“本宫以前在家里管过绣坊,别的不爱,就爱看账。”
林尚宫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佩儿,取算盘。”
佩儿应声而去,很快捧来一把硕大的金丝楠木算盘。
我将袖子挽起一截,露出皓白的手腕,端坐于账册之前。
噼里啪啦。
清脆的算珠声在寂静的尚宫局里骤然响起,像是一串串急促的鼓点,敲在每个人心上。
“库房底档。”我头也不抬地命令道。
林尚宫脸色微变,却不敢不从,只能命人搬来真正的入库出库记录。
我一手翻底档,一手拨算盘,口中飞快地报着数字:“三月初七,永和宫领用烛炭五十斤,账面记一百斤。三月十一,景阳宫申领春衫布料二十匹,账面记四十匹,出库记录却只有十五匹。还有……”
我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每报出一笔,林尚宫的脸色就白一分。
不到半炷香的工夫,我已经指出了七处被篡改的痕迹。
我的指尖最后落在了一笔最大额的支出上,声音陡然转冷:“二月十九,为太后寿宴采买江南三等蚕丝五百匹,单价八十两,共计四万两白银。可我记得,京城最大的丝绸庄‘锦绣阁’,同期一等蚕丝的市价,也不过二十两一匹。林尚宫,这三倍的差价,是喂饱了谁的口袋?我若没记错,承接这笔采买的‘华运商号’,东家……好像也姓林?”
“噗通”一声,林尚宫腿一软,跪倒在地,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后背:“娘娘明鉴!臣妾……臣妾冤枉!”
“冤枉?”我轻轻叩了叩桌面,“来人,去把赵才人请来。”
很快,一个面容清秀、神情怯懦的低位嫔妃被带了上来。
她看见林尚宮,吓得浑身一抖,立刻就要下跪。
我抬手虚扶了一下,温声道:“不必多礼。赵才人,你在东偏殿外种的那盆绿梅,昨夜风大,我瞧着可怜,已经让人帮你搬进暖阁里了。”
她猛地抬头看我,眼中瞬间泛起水光。
那盆绿梅是她入宫前,亡母亲手所植,是她唯一的念想。
她藏得那样好,却不想被我这个新后看在了眼里。
人心,有时候只需要一句贴心话,就能换来。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对着我直直跪下,声音颤抖却坚定:“回禀娘娘!臣妾……臣妾要状告林尚宫!她不仅常年克扣我等低位份例,上月家母病重,臣妾想将自己份例中的一支珠钗送出宫变卖换药,却被她以‘私通宫外’为由夺走!臣妾的母亲……就因为缺了那几两银子的救命钱,没能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