薜有德僵立于堂下,他心情复杂难言,当初,他一个穷举子,被医药世家的千金看中,没人能知道他有多庆幸,那个明媚的、张扬的小娘子彻底乱了他的心扉。
要不是机缘巧合,那是他爬上梯子也够不着的人啊!
他小心翼翼的关注着她,看着她和小姐妹恣意玩闹,也看见她偷偷的喂巷子里的猫儿狗儿。
他羡慕不已,恨不能化身为猫猫狗狗,被她抚摸关爱,也曾无数次在梦中笑醒,以后,那个鲜活的、美丽的小娘子是他的啊,他们会结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还会生几个和他们一样的孩子!
后来,他偷偷跟着的时候,被她发现,文才斐然的他紧张的话都不会说了,生怕她把他看作轻浮浪荡的登徒子,结果,她是怎么对他的呢,他永远记得她晕红着俏脸,伸指戳戳他的额头“傻子,你是我未婚夫,有什么好躲的?”
那十指纤纤,一下就戳在了他的心巴上。
他暗暗发誓,他决不会负她,愿意用生命来爱她护她!
可是,后来怎么就变了呢,也许,是香儿柔弱又倔强的眼泪,又或者是香儿的累累伤痕让他对她的人品产生了怀疑。
其实,更隐秘的是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自卑!
于是在香儿暗示,他不过是朱枝枝求而不得过后的将就时,他才会对此深信不疑!
而香儿,无依无靠,把他当做唯一的救赎,崇敬着他,深爱着他,把他当做她的全部,即使背负着全世界的骂名,也只求能陪在他身边,这让他如何能不感动?
而朱枝枝,自小锦衣玉食,什么都有了,她怎么就非得和香儿过不去呢?什么都要争要抢。
往日明媚的笑容成了嚣张跋扈,她的丰厚嫁妆成了以财势欺人。
她一日日变的面目可憎,欺凌庶妹,打杀下人,甚至对香儿的腹中胎儿都能痛下杀手!
看看她,满脸的尖酸刻薄!
当初的美好、善良不过是她的伪装罢了。
薜有德突然觉得有些无力,也许,他们的结合本就是个错误,才让她一错再错。罢了,他也累了,就结束吧!
“朱枝枝,事以至此,我不愿再和你扳扯谁对谁错,看来,我们的联姻本就是个错误,念在夫妻一场,今天的事,我就替你兜着了,我会给你一份和离书,再把城南的宅子给你,你以后带着明儿好自为之吧,这是我给你最后的仁慈!”
“朱有德啊朱有德,你和朱香香还真是天生一对,都同样的不要脸,还把城南的宅子给我,我问你,那宅子是谁的?包括这里的宅子,又是谁的?想罢休?也要看我答不答应!”朱枝枝掷地有声。
薜有德羞愧的低下头,他竟然忘了,薜家的产业都是用朱枝枝的嫁妆置办的。
沉吟半晌,他沉痛的说:“这个宅子,我折算成现银给你,其余的都还给你,当初我娶你,并不是贪图你的钱财,是满心满意的想和你过日子,谁知你与我认识的枝儿判若两人,你我才渐行渐远,这都怨不得别人,香儿因为你无辜受了大罪,我也会说服她不再追究,你走吧,我们从此两清。”薜有德自认这样对她已经仁至意尽了。
“用我的嫁妆养我的仇人,甚至她朱香香那贱人娘一家子的产业,哪样不是吸着我的血置办的?你不追究?我要追究!”
这时砚书带人把抄出的东西拿了过来,银票、地契、奴仆身契、珠宝首饰,满满几大箱子,特别是朱香香房里,几十家百草堂的契书全改成了朱香香的名字。
“明儿,拿着我的嫁妆单子和这契书去敲登闻鼓!我倒要看看你这京兆尹,是不是能只手遮天,正主都不需要出面就改了契书”
“且慢!这不可能,香香只是看在姐妹情份上帮你打理产业,怎么可能私自修改契书?我根本也没有办过这事儿。”薜有德擅抖着双手拿过地契,朱香香三个字稳稳的落在契书上!他不可置信的看向朱香香。
朱香香脑筋急转,他妈的,这要怎么狡辩?
“老..老爷,妾身、妾身只是为了方便打理才...才换的。”
“我是京兆尹,这么大的产业,没有我的允许,你是怎么办成的?”薜有德背脊发寒,这事可不止牵扯内宅,凭这个就可以告他个询私舞弊!
罢官抄家都是轻的!
薜世明倒是意外之喜,这老东西亲手送了个大把抦给他。
“这..这,妾身是怕累着老爷,这些巴小事,我找端墨就办了,老爷,我真没贪图姐姐财产,真是为了方便管束下人才换的名儿,老爷你是知道的,那些掌柜的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管起来名不正言不顺的...”
薜有德抬脚把端墨踢了个跟头“你怎么敢?你说,你背着我还干了哪些违法乱纪的事?”
端墨把头在地上磕的帮帮响:“没有,老爷,小的只为夫人办了这一件事。”
“还有你朱香香,我怎么不知道你手能伸的这么长”
“行了,薜有德,你也别在我面前演戏了,我不稀的看。”朱枝枝打断了他,对着朱香香逼问:“好,你说是帮我打理的产业,那我问你,这么些年,红利银子呢,哪去了?”
“姐姐,你在佛堂享福,不知打理铺子的艰难,这几年生意越发难做,一大家子也要吃喝,哪里还有红利?我...我还贴补进去不少银子呢。”朱香香在她犀利的目光下声音越说越小。
“你贴银子?真是天大的笑话,你娘当初的赎身银子都是我爹在我娘那里拿的,你外家更是穷的丁当响,后来你在众目睽睽之下爬床姐夫(薜有德捂脸:又躺枪),父亲嫌你丢人,一顶小轿抬了进府,我问你,你拿什么来补?以为银子是屎,屙出来的吗?”薜一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发现众人在看,又赶紧捂住嘴。
“我知道银子去哪了,娘,她给朱继祖在蜀地开了十二家药铺和我打擂台,还拿银子买凶杀我,”薜世明甩出重锤,锤的朱香香心头剧震,见薜有德怀疑的目光,忙爬过去抱住他的腿哭诉:“老爷,妾身没有,妾身最是胆小怕事,全靠着老爷才有立足之地,我怎么会杀明儿,明儿,我知道我管家不严,让姐姐受委屈了,可你不能因为忌恨我就诬陷我呀。”
“没有给朱继祖拿银子还是没有买凶杀我?我的好父亲,你身边的薜忠哪去了?这贱妇是不是跟你说他回去伺疾了?朱继祖开铺子的银哪来的?你当真没怀疑过?”薜世明双目炯炯的看着他,眼里只有冷漠疏离,再没了孺慕之情,薜有德内心幕的一痛,仿佛被人抓住心脏狠狠捏了一把。
那个当初会抱着他腿撒娇,会给他炫耀奖书的儿子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