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清明，湿冷得有些刺骨。
徐峰开着那辆二手大众，慢吞吞地爬在回老家的山路上。窗外是连成片的灰蒙，雨不大，但绵密，打在车窗上，汇成一股股细流，扭曲了外面本就模糊的景致。他已经有四年没在这个时节回来了。城市里只有节气，没有清明真正的味道，那种混合着香烛、泥土和腐烂植物根茎的、沉甸甸的味道。
副驾上的手机屏幕亮着，家族群里消息还在弹，二大爷徐守正的大嗓门仿佛能透过文字传出来，在说修缮祖坟的事，催着人到齐。徐峰摁熄了屏幕，有点烦。要不是这次家里非要整个家族聚齐，商量把祖坟彻底修一修，他大概还会用加班当借口。
前面路边，山上，一片黄泥裸露的地方格外扎眼，几个工人模样的身影在雨幕里晃动，一台小型挖掘机的机械臂笨拙地抬起、落下。是在修新墓？这穷乡僻壤的，谁这么大动干戈。他没多想，方向盘一拐，车子碾过泥泞，开进了村口。
老家的房子还是那样，灰墙黑瓦，在雨里沉默着。停好车，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二大爷那标志性的、带着点急躁的洪亮嗓音。
“……守华你就是太面！老四跟玲子他们拖，你也跟着拖？这修缮祖坟是大事，日子都看好了，吴老三那边也联系妥了，就等他们回来定个章程，这可好，一个个都说忙！”
父亲徐守华的声音低低的，带着惯有的息事宁人：“二哥，再等等，他们说明天准到……”
“等个屁！明天、明天！祭祖要趁早，下午这时辰就不错了！他们不来，咱们先动起来！”徐守正嗓门更高了。
徐峰推门进去，带进一股湿冷的寒气。堂屋里，二大爷徐守正和父亲徐守华正对着站着，气氛有点僵。看到他进来，两人都愣了一下。
“小峰回来了？”父亲脸上露出点笑意，接过他手里简单的行李。
二大爷也收敛了火气，走过来拍拍他肩膀：“回来得好！正好，你爹磨叽，你跟我去！祭品我都备好了，就在厨房，你先去祖坟那边拜一拜，把心意带到。我们等老四他们到了，再一起过去正式商量修缮的事。”
徐峰张了张嘴，想说自己一路开车也累，这雨看着还要下大，不能明天一起吗？但看着二大爷不由分说的眼神，还有父亲那默认的态度，话又咽了回去。算了，早点完事也好。
“祖坟……位置没变吧？我好几年没去了。”他问了一句。
“变什么变，老地方！村西头那片老林子边上，上去就能看见！”二大爷大手一挥，很肯定，转头又催促父亲徐守华去给包工头吴老三打电话，确认明天动工的具体细节。
徐峰没再说什么，去厨房拎起那个沉甸甸的竹篮，里面装着香烛纸钱，还有几样简单的果品。篮子边缘被雨水打得有点潮。
雨比刚才更密了些，打在脸上冰凉。村西头的小路比他记忆中更难走，雨水汇成浊流，漫过坑洼的路面。几年没回来，两旁的植被疯长得厉害，一些记忆里的标记，比如一块奇形怪状的大石头，或者一棵歪脖子老槐树，要么被荒草淹没，要么彻底变了样。
他凭着大概的印象往里走，脚下打滑，裤腿很快溅满了泥点。林子深处光线昏暗，空气里那股土腥味和腐叶味更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