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从灵草到化形

我有意识时,是在昆仑墟东麓的崖缝里。没有手脚,没有双眼,只凭一丝微弱的感知,触到周遭湿润的泥土,晒到穿透云层的暖光,还有风吹过崖壁时,带着的松果与晨露的气息——那时我才知道,自己是株刚冒芽的草,叶片嫩得能掐出水,根须细如银丝,紧紧扒着贫瘠的石土。

崖缝里的日子不好过。春日的倒春寒能冻得我叶片发蔫,夏日的暴雨会冲得根须露在外面,秋日的狂风常卷走我好不容易积攒的灵气,冬日更甚,大雪封山时,我得把所有感知收进根部,在冰碴子里熬到开春。可昆仑墟的灵气终究浓郁,每一缕风、每一滴露里都藏着细碎的灵韵,我便拼了命地吸——白天迎着日光吐纳,夜里借着月华淬炼根须,连落在叶片上的晨露,都要裹着灵气慢慢渗进脉络里。

有次暴雨连着下了三天,崖壁上的碎石砸断了我半片叶子,根须也被冲得松动。我疼得缩成一团,感知里满是泥土的腥气与雨水的冰冷,好几次想就这么放弃。可就在昏沉时,一只路过的灵鹿停在崖边,低头舔了舔我残存的叶片,它口中呼出的灵气,竟顺着叶脉流进根部,像股暖流淌过。我忽然醒了——连灵鹿都愿施予善意,我怎能甘心只做株任风雨摧残的草?

从那以后,我更拼了。为了避开暴雨,我学着把根须扎得更深,缠进崖壁的石缝里,哪怕磨得根须发疼;为了留住灵气,我把叶片卷成小筒,将晨露与风里的灵韵裹在其中,慢慢炼化;遇到路过的灵植,我还会悄悄借一丝它们的气息——看溪边的菖蒲如何抵御水浸,学崖顶的青松怎样扛住狂风,连石缝里的苔藓,都成了我学习的对象。

日子一天天过,我从最初的两瓣嫩叶,长成了一尺多高的青草丛,叶片上还凝出了淡淡的莹光——那是灵气淬炼到一定程度的征兆。有年秋天,一只修行千年的狐妖路过崖缝,见我叶片泛光,竟停下脚步:“小家伙,倒是个有韧性的,这昆仑墟崖缝里,能修出灵韵的草,百年难遇。”它指尖弹出一缕红光,落在我根部,“这缕火灵韵,能帮你熬过寒冬,往后修行,可得护住自己。”

我受了这份馈赠,冬日里果然不再难熬。那缕火灵韵在根部慢慢散开,暖得我连感知都变得清晰。我开始试着凝聚灵识——先把零散的感知汇集成团,再一点点打磨成模糊的“形”,白天借日光梳理,夜里凭月华滋养。有次梳理灵识时,不小心触到了崖壁深处的一块晶石,晶石里的灵气汹涌而来,我差点被冲散灵识,拼了半条命才稳住,可也正因如此,灵识竟凝得更实了。

不知过了多少年,我已能借着灵识“看见”周遭的景象——崖下的溪流泛着粼光,远处的雪山覆着白雪,路过的飞鸟翅膀带起风。某天清晨,我正迎着日光吐纳,忽然觉得浑身脉络发烫,根须里的灵气像要炸开一般。我想起狐妖说过的“化形劫”,赶紧收束所有灵气,将灵识聚在叶片中央,任由那股力量撕扯、重塑。

疼,钻心的疼。叶片一片片碎裂,根须在石土里翻涌,灵识像被揉碎了又重新拼合。我咬着牙(那时还没有牙,只是凭着一股执念),把所有修炼的日夜、所有吃过的苦都翻出来——冻得发蔫的叶片,被冲断的根须,狐妖的馈赠,晶石的淬炼……不知过了多久,当第一缕晨光落在我身上时,疼痛忽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