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房钱！
这三个字在苏甜甜脑子里转悠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醒来，嘴角都还是翘着的。虽然钱还没真正拿到手，可那份有了着落的盼头，比吃了蜜还甜。
她这头正美着呢，那头，“小福星”的名号，就跟长了翅膀似的，扑棱棱飞遍了泉水屯的犄角旮旯。
起因还是王婶子。她那张嘴，简直是个自带扩音效果的大喇叭。见人就说，逢人就讲：
“哎哟你们是不知道！老李家那外孙女儿，神了！就那么随口一个梦，我家那宝贝母鸡就找着了！不然啊，开春下蛋的指望可就没了！”
说得活灵活现，添油加醋，愣是把苏甜甜一个含糊的梦，描绘得跟开了天眼似的。
这还没完。肥料票的事儿，虽说队长和会计家都捂着，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尤其还是在这种屁大点事都能传三天的屯子里。不知怎的，风声就漏了出来，版本还特统一：多亏了老李家那有灵性的外孙女，做了个玄乎的梦，点了那么一句，才没出大乱子！
两件事加一块儿，效果可就炸了锅。
再加上老李家母鸡下蛋突然变得勤快这事儿，根本瞒不住。张翠花去供销社换鸡蛋的次数明显多了，那脸上的得意劲儿，藏都藏不住。有人好奇问起，她嘴上谦虚“没啥没啥，就是碰巧了”，可那眼神，那语气，分明写着“我家就是有能人”！
这下可好。
苏甜甜发现自己出门的待遇，彻底变了。
以前吧，大家看她，主要是好奇，带着点对城里姑娘的新鲜感。现在倒好，那眼神里，好奇还在，但更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像是看什么稀罕物件，又带着点敬畏，甚至……还有那么一丢丢想沾点光的期盼。
“甜甜，出来溜达啊？”路上碰见的婶子大娘，笑容格外热络。
“甜甜吃饭没？上俺家吃点？”语气真诚得不像客套。
就连那些半大小子，看见她，也不再是嘻嘻哈哈，反而有点拘谨地挠着头，喊一声“甜甜姐”，然后一溜烟跑开。
李小花现在成了她最忠实的跟班兼发言人。但凡有人凑过来打听“小福星”的事儿，李小花立马挺起胸脯，与有荣焉：
“那可不！我妹子就是厉害！脑子活泛，还有福气！你们是不知道……”
巴拉巴拉，能把她眼里苏甜甜的“丰功伟绩”翻来覆去讲上八百遍。
苏甜甜是既好笑又有点无奈。这“人设”立得，好像有点过于坚固了。她只想安安稳稳吃个瓜，闷声发点小财，这可好，快成屯子里的吉祥物了。
连带着姥姥家，地位都水涨船高。李秀兰现在出门，腰杆都比以前挺得直。张翠花更是，以前在婆媳妯娌间不算拔尖，现在嘛，说话底气都足了几分。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乐见其成。
比如那个被苏甜甜爆过黑料的赵铁柱。现在他在屯子里，算是彻底臭了街。偷藏家里钱的事儿不知怎么也传开了，他爹赵老歪气得拿着烧火棍追了他半条屯子。如今他看见苏甜甜，那是绕道走，眼神躲闪，跟见了鬼似的，生怕苏甜甜再“看”出他点别的啥来。
还有那么几个心里泛酸嘀咕的。
“瞎猫碰上死耗子呗，还能回回都灵？”
“一个女娃子，搞这些神神道道的，像什么话……”
不过这类话，也只敢在背地里悄悄说，没人敢摆到明面上。毕竟，苏甜甜这“战绩”可是实打实的，而且队长张建军明显护着她。
这名声，甚至传到了知青点。
几个年轻知青凑在一块儿闲聊，话题不知怎的就拐到了苏甜甜身上。
“听说了吗？就李小花家那个城里来的表妹，邪乎得很！”
“找鸡找票，还会让鸡多下蛋？真的假的？”
“谁知道呢，传得神乎其神。不过李家那鸡蛋，最近确实没少往供销社送。”
周文斌坐在旁边看书，听到这话，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温和地笑了笑：“那位苏甜甜同志，是挺特别的。上次听她讲解《诗经》，很有见地。”
他这话，更是给苏甜甜的“特别”加了码。连最有文化的周知青都这么说！
于是，有几个胆子大、心思活络的女知青，还真就结伴跑到姥姥家院门口“偶遇”苏甜甜来了。美其名曰找李小花玩，眼睛却不住地往苏甜甜身上瞟，说话也带着试探：
“甜甜妹子，听说你运气特别好？”
“有啥诀窍没？也教教我们呗！”
苏甜甜被弄得哭笑不得，只能拿出万能挡箭牌，笑得一脸无辜：“姐姐们说啥呢，我就是碰巧，真的，都是碰巧。”
她越是谦虚，别人越觉得她深藏不露。
这些纷纷扰扰，像无数条细小的溪流，最终，也汇入了屯子东头那间小小的卫生所。
顾言深刚给一个崴了脚的老乡敷完草药，洗手的时候，听见两个等着拿药的大娘在唠嗑。
“……可不就是老李家那外孙女儿？叫甜甜的那个！哎哟，那丫头，了不得！是个带福气的！”
“是啊，听说她一来，老李家好事不断！鸡也肯下蛋了，麻烦事也解决了！张队长都高看她一眼呢！”
顾言深擦手的动作微微一顿。
苏甜甜？
他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上次文艺汇演出主意的是她，后来隐约听说找肥料票她也间接帮了忙。现在，又多了个“带福气”的名头？
他想起唯一一次远远瞥见那姑娘的样子，瘦瘦小小的，围着厚厚的围巾，只露出一双挺亮的眼睛，看着确实挺灵秀。
带福气？
顾言深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带着点玩味。他是个学医的，信科学，对这些玄乎说法向来敬而远之。
不过，一个城里来的姑娘，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让整个屯子的人都对她刮目相看，这本身，就挺有意思的。
绝不仅仅是“福气”那么简单。
他放下毛巾，走到窗边，目光掠过屯子里那些低矮的屋顶，望向老李家的方向。
这个苏甜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看来，以后有机会，得见识见识。
苏甜甜可不知道自个儿已经被卫生所那位清冷的医生惦记上了。她正被李小花拉着，艰难地摆脱又一批前来“沾福气”的嫂子们。
回到屋里，她瘫在炕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我的妈呀，这出名的感觉，也挺累人。
李小花却兴奋得很，凑过来：“甜甜，你现在可是咱屯子的名人了！”
苏甜甜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姐，你快别说了。我就想安生过日子。”
话是这么说，但摸着怀里舅妈今天偷偷塞给她的、卖鸡蛋得来的第一笔“分红”——毛票加硬币，虽然不多，却实实在在——她又觉得，这名气带来的麻烦，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至少，她的小金库，开始进账了。
而且，有这“小福星”的名头罩着，以后她在屯子里做点啥，是不是也方便点？
这么一想，心里那点无奈，顿时被一种新的期待给冲淡了。
日子还长着呢，走着瞧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