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峰一柱插云天,俯瞰江河三百年。
小孤峰,五年一度的武林大会便设于此。
自大乾立国,江湖与朝廷便定下不成文的规矩。
为防各大派私下械斗,糜烂地方,每五年,由锦衣卫指挥使坐镇,邀江湖各派于此,当面锣对面鼓,解决恩怨,划分地盘。
此刻,峰顶平台之上,人声鼎沸。
锦衣卫指挥使谢听澜高坐正中,左手天机阁,右手大罗宗,其下幽冥殿、天剑山庄等顶尖宗门分列,再往下,才是一流、二流的各派掌门。
正中央一个八十步见方的擂台上,两名年轻弟子正捉对厮杀,拳脚生风。
谢听澜看着这一切,心中却有些意兴阑珊。
就在此时,一名小太监骑着快马,竟无视规矩,一路疾驰至平台边缘,翻身下马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宫里来的?”谢听澜眉头一皱。
他是锦衣卫指挥使,若有密旨,也该是麾下缇骑飞报,何时轮到司礼监的人插手了?
他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那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到他跟前,凑到他耳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指挥使大人,宫中有变!”
“五日前,先帝冲击天象失败,龙驭上宾……大皇子李辰趁机逼宫,幸得当今陛下,皇五子李朔率九门兵马护驾,拨乱反正……”
后面的话,谢听澜已经听不清了。
他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换皇帝了?
已经过去五天了!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竟然现在才知道!
而且,大皇子逼宫?
谢听澜心中冷笑,李辰即使是个蠢货,他虽无储君之名,却有二十储君之实。
他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逼宫?
这说辞,骗鬼呢!
可历来成王败寇,那位五皇子赢了,那他说的就是真相。
自己这个先帝亲信,前朝重臣,在新帝眼中,怕是已经打上了“余孽”的标签!
“逆贼李辰!狼子野心,人神共愤!”
谢听澜握着茶杯的手指猛然收紧,青瓷杯身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纹,滚烫的茶水溢出,他却恍若未觉。
脑中电光石火,无数念头闪过,最终都化为一片冰冷的寒意。
他霍然起身,眼神扫过周遭仍在议论的各大派掌门,目光中的威严让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眼中精光闪烁,于是大手猛得一拍桌案,脸上瞬间布满悲愤与狂怒,对着京城方向拱手,声嘶力竭地吼道。
“幸得陛下天威,神武非凡,方能勘平叛逆,救大乾于水火!臣,谢听澜,为陛下贺!”
他这番作态,情真意切,演技之精湛,连他自己都差点信了。
小太监见他如此“忠心”,满意地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圣旨,展开高声道:“陛下圣旨!”
场中瞬间鸦雀无声。
“……朕初登大宝,念及江湖豪杰,亦是朕之子民。特设‘六扇门’,总领天下武林事务,行江湖自治之策。凡我大乾武者,皆可入内。即日起,武林大会移至京城天坛举行,最终胜者,可为六扇门第一任总捕头,官拜正三品!”
“另设四大神捕,从三品,位同锦衣卫都指挥同知!”
圣旨念完,整个小孤峰死寂之后,瞬间被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氛割裂。
大部分一流、二流门派的掌门和散修豪侠,眼中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狂热,议论声如山呼海啸般炸开。
“正三品总捕头!这可是封疆大吏的品级!”
“江湖人也能入朝为官,光宗耀祖啊!”
然而,在主位两侧,四宗八帮十三派的席位上却是一片沉寂。
大罗宗的带队长老抚须不语,眼神晦暗不明。
而天机阁那位始终戴着面纱的女子,只是轻轻叩了叩桌面,发出两声清脆的响声,便再无动作。
其余众人也是相互打量了几眼,又迅速恢复了平静。
谢听澜,只觉得手脚冰凉。
他比谁都清楚江湖这潭水有多深,更明白这位新君的手段有多狠!
什么江湖自治,六扇门?
这分明是釜底抽薪!
谢听澜望着京城的方向,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从那里撒向整个江湖。
……
李朔刚换上常服,准备摆驾出宫,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便小步快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谄媚的为难。
“陛下,慈宁宫那边传来话,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说是……商议为皇家开枝散叶的选秀事宜。”
李朔系着玉带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但语气依旧平淡:“知道了。”
他转过身,并未走向去往后宫的方向,而是径直朝殿外走去。
“摆驾,去工部。”
冯保一愣,连忙跟上:“陛下,那太后娘娘那边……”
“就说朕在为国之利器费心,此乃社稷之本,比朕的家事更重。”李朔的背影没有丝毫停留,“待朕有了眉目,再亲自去向母后请安。”
工部衙门。
工部尚书周亦安站在堂下,脑门上全是汗,大气都不敢喘。
朝廷六部,工部向来是后娘养的,排在最末。
先帝在位四十年,来工部的次数屈指可数。
崇阳门兵变那晚,京中大佬们各寻靠山,唯独他工部无人问津。
可谁能想到,这位以武力夺位的新君,登基不过十日,第一个巡视的衙门,竟然就是他这冷清的工部!
李朔的目光在工部衙门内缓缓扫过,最后落在周亦安身上,他没有落座,而是缓步走到一架水力锻锤的模型前,饶有兴致地拨弄了一下。
“周爱卿,朕在潜邸时,读过不少杂书。书中说,上古有奇术,能令钢铁自生,使巨木自行。朕以为,这并非虚言,而是格物之理。”
他话锋一转,声音听不出喜怒。
“可朕看了工部近十年的卷宗,除了修补宫墙,疏通河道,便再无新意。是书中之言为虚,还是我大乾的能工巧匠,都只会做这些修修补补的活计了?”
周亦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瞬间浸湿了官服。
这话比说“政事不甚了了”更可怕,这是在指责整个工部不思进取,碌碌无为!
“陛下明察!臣……臣绝无此意!”
“周爱卿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李朔笑了笑,亲自走下台阶将他扶起。
“朕自小便对格物匠术有些兴趣,今日来,是想跟爱卿探讨些东西。”
周亦安被扶着,腿肚子还在打颤,完全摸不清新帝的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