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窗外天色灰蒙,铅云如絮,眼瞅着上一波的积雪尚未消融,不一会儿,这天空中又纷纷扬扬飘起新一波的雪花。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一旁吴文静刚剥开一个橘子。

“我睡了多久?”我浑身像散了架一样,一动就疼得够呛。

吴文静看着我,顿了一顿反问道:“你怎么不先问这是哪?”

我把头又撇了过去,不再想和她说话。

“我爸昨天晚上把你送来的,现在是第二天下午了。”吴文静嘴里吃着橘子,含糊的说道:“人家一昏迷都是三天五天的,你怎么才一天就醒了?”

“傻子呢?”

“今天一早我爸就把他送回去了。”

“没听说出什么事吧?”

“出什么事?没有吧,没听说啊。”

这时,一个医生推开门走了进来,他问了我一些问题,比如“哪儿不舒服”之类的,我一一照实回答,然后他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了。

“啧”

我想要坐起来,但因为疼所以有些费力。

吴文静见状想要过来扶我。

“得儿得儿,你歇着,你歇着,我自己来。”

我拒绝了她的好意,倒不是顾及男女授受不亲,而是担心她手上没轻没重,弄得我更难受。

“幺,小曹半仙醒了?”

这时,吴守仁推开门走进来了。

“吴大哥,你来的正好,来,跟我说说,尸煞一事最后是怎么收场的?”

吴守仁在床边坐下,说道:“我跟120回去的时候,那僵尸就已经不见影儿了,于是就把你们三个拉来了医院。”

“刘晨光没说什么?”

“没有。”吴守仁道:“我看他当时挺难受的,一家子就他一个还算囫囵了。”

“刘进财醒了没有,那个道士呢?”

“老刘醒了,听守义说他早就醒了,一直在那装睡呢。那个道士不知道去哪了,我回去的时候就没见他。”

“装睡?”我有些惊讶,这个刘进财心眼儿够多的啊,看来他一早就知道老槐树能整幺蛾子,所以搁那儿跟我们装呢。

“小曹半仙,那个僵尸是被你解决了吧?”

“是。”我点头道,“连灰都没剩下。”

“那宇哲的事?”

“也解决了。”我呼出一口气说道,“那条黑狗要照我说的妥善处理,至于那对犬牙,可以不用带了,不过这玩意儿辟邪,带着倒也有益无害。”

吴守仁心情大好,听的连连点头答应。

我让吴守仁马上给我办出院手续,但他却说明天再走,于是我只好又在医院多住了一晚上。

这一晚上我又没睡好,脑子里想的都是那个道士的事,他何止是古怪,到最后都可以用诡异来形容。

说他跟尸煞同归于尽了我死也不信。

一联想到那个好似䬡尾飘飞的影子,还有那对妖异的眸子,再加上不会流血的身体,我最终推出一个令自己毛骨悚然的结论——这个道士只是披着一张人皮而已,他其实不是一个“人”!

至于他为何对那个老太婆唯命是从,八成是为了报恩,不过究竟是为了什么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管怎么说,尸煞的事终于解决了,虽然过程曲折,但结果还说得过去。

第二天上午,吴守仁给我办了出院手续,对住院费一事只字未提,我也没有多问。

既然傻子已经回去了,我让他也直接把我送回家,没去吃一早就为我准备好的庆功席面儿。

一看到那间孤零零的南屋房,我这心里顿时有些酸楚不堪,因为几天不在家,炉膛早已经熄火了,此时一打开门进去,就好像进了一座清冷凄凉的破庙一样。

“小曹半仙。”吴守仁问道,“您看这次该给您多少酬劳?”

我摆了摆手,说道:“酬劳就不用了,这几天也没少吃你的。”

“那怎么行。”吴守仁笑着从兜里掏出来一个红包,“这里边孩儿他妈包进去两千,她妇人家家扣扣搜搜的…”

“说了不要你钱。”我说着看了眼在后边扭扭捏捏的吴文静,问道:“你手里拿的啥?”

吴文静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这件衣服是我昨天去买的,你的那件不是烧了么…”

“哈哈哈。”我哈哈一笑,“正好,这衣服就当酬劳了。”

吴文静赶忙将衣服抖擞开,我这才发现她原来给我买了一整身,连鞋子都置办上了。

“你看看合不合适。”

“合适。”我试穿了一下上衣说道,“那两件就先不试了。”

吴守仁笑着看了眼吴文静,说道:“这就是你昨天给小曹半仙挑了一晚上的那件?”

听到这话我有些吃惊,看吴文静的眼神中自然而然带了一丝暧昧,“真…真是谢谢你啊。”

吴文静低头不语,用脚轻轻拨弄着地上的一块碎炭。

……

送走吴守仁父女俩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炉火生了起来。

滚呛的浓烟熏得我眼睛生疼,不禁流出几滴似有味似无味的清泪。

“哎。”我叹了口,茫然的看着空荡荡的墙壁,一股消失了几天的异样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傻子说那东西受伤不轻,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来寻仇,也没法确定个具体日子,这不得天天跟着担惊受怕。”我自言自语说道。如今越来越知道自己这条命是真的求之不易,万万不敢儿戏断送了。

心里正想着,就听到外边响起橐橐的脚步声,我一听就知道是村长的。

“曹凡?”

果然,门缝中传进来了村长略显沙哑的声音。

“村长。”我说着就过去给他开门,此时外边的雪还没有停,已经在地上覆盖了薄薄一层。

“刚回来?”村长问道,前几天拎回去的鱼和肘子又让他拎来了。

“嗯,刚回来。”我点头说道,过去掂了掂暖水瓶,几天没在家,没有烧好现成的热水。

村长拿了个马扎坐下,看着我道:“听那个小姑娘说,你去碰上了僵尸?还受伤住院了,你大娘埋怨了我老半天,说不该让你揽这个事。”

我心底泛起一丝温热,笑道:“遇到了尸煞,不是僵尸,二者虽然像,但还是有区别的。这次的事在意料之外,不过好在是虚惊一场。”

“嗯,没事就好。”村长顿了一顿,看着我问道:“家里这事儿你没跟你姐说?”

虽然他的语气已经足够平淡如水,但在我心里还是激起了一点小小的波澜。

“没有。”我低眉答道。

“曹叔神秘莫测,我记得他在世的时候,你和你姐那边来往的就不密切,想必这里边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村支书说着看了看我的脸色,“你们以后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转达。”

我强忍着明晃晃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儿,点了点头,“嗯,谢谢村长。”

“你姐上午给我打来电话,说这几天她心绪不宁,问是不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我这才知道你没把…告诉她,就如实跟她说了。”

此时炉子上的水壶中发出“吱吱”的声音,我打开盖儿看了看,底部已经开始往上冒微小的水珠了。

村支书见我没搭话,接着说道:“你姐知道这件事后也没说什么,她跟我说了一个地址,让我转告你,说有什么事的话可以去这个地方找一个叫‘李墨林’的人。”

说着就见村长从兜儿里掏出来一张随便折叠好的泛黄作业纸,伸展开后露出了上面写着的一行字。

这行字的字迹有些潦草,一看就是出自村长的手笔。

“我怕忘了,就写在了纸上。”村长说着将纸张递给了我。

我接过来看了一眼,发现上面的这个地址也在“南城”,“华府路,古槐小区4号楼4单元402号。”

“你姐说的挺玄乎。”村长说道:“但听她电话里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她说,这个人关键时候能救你一命。”

听到这话我微微皱起眉头,心里想着:高考报志愿的时候,爷爷让我非南城不可去,如今这人也在南城,是巧合还是他未雨绸缪安排好的?

“行,这天儿马上就黑下来了,我也该回去了。”村长站起身走到门口,看了眼炉子旁的炭篓子,说道:“这寒冬腊月的千万别冻着,缺什么就跟我说,别说谢不谢的话,也不用不好意思。”

“嗯嗯。”

我将村长送出几步,看着他走下坡才扭头回来。

此时雪已经停了,虽然下的不大,但踩在脚底下还是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回到屋内,掩好了房门,壶中的水已经“咕噜咕噜”烧得滚开。泡好一杯酽茶,拿出手机来搜了一下纸上的地址,发现它离我们学校也不过二三十里地。

“李墨林。”我嘴里嘟囔着,脑海中仔细回忆爷爷曾经说没说过这个人。

“应该是没说过,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将纸张重新叠好,和传家宝揣进一个口袋里,然后去给自己弄了点晚饭,一个人吃完后,突然觉得有些犯困,便封好炉子上床睡觉了。

今晚风也很大,听着外边的呼嚎之声,好似有一头狰狞的巨兽在寒冷的冬夜中愤怒咆哮。

我又没睡好,不知道为何心里总是一阵阵悸动,翻过来覆过去的不踏实,有时好不容易睡着了,又梦到爷爷浑身是血跑来对我焦急的大喊:“仇家来了,快跑!快跑!”

这样一直闹腾到后半夜,我觉得嗓子有点干,就爬起来倒了一杯水,因为屋子里冷,又加上睡不着,索性就把衣服都穿戴整齐了。

“吧嗒”拽了一下灯绳,屋内仅有的一盏白炽灯立刻散发出稀黄阴暗的灯光。这灯泡是村长刚给我扯上电的时候,拿来测试用的,功率很小,我一时疏忽忘了撤换,它的亮度比之蜡烛也强不了多少。

我双手捧着茶杯,将嘴唇贴在慢慢变热的杯沿儿上,腾腾热气吹的我脸上有些潮湿。

外面的寒风还在呼啸,但我却觉得周围似乎安静了许多,这时,不知为何,一股异样的感觉突然冲上心头,我浑身汗毛都直立起来了,脸上惊恐万状的看向屋门口——直觉告诉我,此时的门外边,绝对站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