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泰缅边境的丛林深处,湿热如蒸笼,整个基地被电网环绕的如同绿色疮疤,嵌在密林之中。铁丝网上的倒刺在烈日下反射着金属特有的冷光,几个持枪守卫的身影在阴影间游弋,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每一个角落,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压迫感。

陈一站在人群中,低垂着眼睑,竭力维持着表面的顺从,内心却似被架在文火上炙烤。三天前,他与巫虹、王岐夫妇以及张黎母女等都是被诱骗或者绑架至此,关押在这个名为“天堂之门”的传销陷阱。日复一日的“成功学培训”如同精神上的凌迟,试图磨灭他们心中的意志。

“陈先生,来一下。”区域小头目阿强,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看似斯文的中年男子,朝他招手。

陈一的心脏微微一缩,随即强制自己平稳呼吸。他整了整衣领,迈步走向阿强的办公室。这几天,他的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不断扫描、分析这个牢笼的每一个漏洞——监控盲区、守卫换岗规律、人员分布。信息与控制,这些准备可能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陈先生,听说你是搞电脑的?”阿强递过一杯浑浊的茶,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审视。

“略懂一些,以前做过一些研发。”陈一谦卑地回答,语气刻意带着一丝身处此地的无用武之地般的颓然,“在这里,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阿强眯起眼,像评估一件工具:“别小看自己。我们这套管理系统太难用,成员越来越多,账目混乱。你来看看,能不能优化一下。”他推过来一叠纸质表格和一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

机会!陈一内心一震,面上却不露声色。他接过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内心一直在盘算。他必须展现出足够的能力价值才能得到这些人的信任和自由活动空间,通过对技术手段,博取好感及信任。他开始“积极”工作,重新设计系统、优化表格,编写简单的数据库程序,将杂乱的信息电子化、信息系统化。每一个代码,都暗含着他对基地布局、人员管理的默默解析。

“陈先生,绝对是个人才!”几天后,阿强拍着他的肩膀,笑容真切了几分,“效率提升了不少,总部知道了都说要奖赏你。”

陈一谦逊地笑了笑,心底却冰冷:他正在用自己的专业技能,加固着囚禁自己和他人的牢笼。这种悖论让他胃部翻腾,但为了更大的目标,他必须忍耐。

通过这段时间的表现,陈一“受到重用”,同时利用自由活动的时间摸清了基地概况:五十多名受害者,分区域管理,初步判断这个基地只是其中一个,幕后黑手另有其人,可能隐匿多个基地。内部的监控摄像头如同毒蛇的眼睛,守卫巡逻路线每天基本上是固定的。更让他揪心的是不远处的张黎母女的处境。陈一观察到张黎状态不好,眼神日益空洞,仿佛灵魂已被抽走,而她的女儿小雅,像受惊的幼兽,时刻紧贴母亲,沉默寡言。这对母女显然已承受了更多难以言说的恐惧和折磨。

巫虹、王岐也在暗中行动。巫虹利用负责部分清洁卫生的便利,那双原本只接触画笔和书籍的手,如今悄悄藏起刀片、绳索、药品,每一件微小的物品都承载着沉重的希望。王岐则凭借其憨厚的外表,在与其他成员有限的交流中,谨慎地试探着,寻找着可能的合作伙伴。

这几天天气十分闷热,到后半夜温度有所降低,确认大部分人都已沉睡,陈一、巫虹、王岐冒险在气味污浊的浴室隔间秘密碰头。水流声掩盖着低语,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紧张。

“我观察到一个机会,”陈一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守卫换岗在凌晨四点十五到四点半,西侧围栏那时防御最弱。”

巫虹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随即又被忧虑覆盖:“电网怎么办?巡逻队呢?”

“所以需要大家紧密配合,”陈一展开一张凭记忆绘制的简图,“首先我们获取到更精确的布局信息,特别是电路和巡逻间隙。其次制造局部混乱,创造短暂的时间窗口。”

巫虹突然抓住陈一的手臂,力道透着急切:“张黎母女……阿勇那个混蛋一直在骚扰张黎,她们快撑不住了!我们必须先帮她们!”

陈一看着巫虹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决,重重点头:“同意。先集中力量,帮张黎和小雅逃出去。她们是最脆弱的,也是……希望的火种。”

“为什么是她们?”王岐皱了一下眉,声音粗粝说道。

“正因她们母女最脆弱,也最可能被忽视,这样就有得到逃跑机会的可能。”陈一解释道,目光扫过两位同伴,“只要能成功一次,就能点燃所有人的求生欲。”

接下来的日子,陈一更加“卖力”地投入“工作”,甚至主动提出建立“成员评估体系”。这让他获得了巡查更多区域的名义,机房、仓库、甚至靠近围墙的维修区,都留下了他“尽职”的身影。他默默记下每一个摄像头角度,每一段看似老化的铁丝网,心跳在每一次接近禁区时加速。

巫虹则像暗夜中的精灵,利用一切机会接近张黎。一次共同洗衣时,她借着搓洗衣物和自来水的噪音掩护,将一小包食物和药品塞进张黎手中,并用眼神传递着无声的信息。起初,张黎眼中只有恐惧,拼命摇头。巫虹紧紧握住她冰凉颤抖的手,低语:“为了小雅,你不能放弃。我们在想办法,需要你准备好。” 最终,张黎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作为母性的决然火焰,示意的点了点头。

一周后的深夜,浴室再次成为密谋之地。这次,张黎也冒险前来,小雅被留在宿舍假寐。

“明天凌晨,四点十五分,换岗间隙,”陈一的声音因紧张而干涩,“西侧有一段铁丝网,看起来锈蚀严重,我已经提前处理了一部分,这个位置是唯一的突破口。”

“到时陈一会在机房和浴室制造故障,引开守卫注意,”巫虹一边补充,一边掏出一张折叠得极小的纸条,“这是我写的求救信,有基地大致坐标和信息。我会缝在小雅的衣服夹层里。”

王岐脸色凝重:“如果失败……”

“留在这里,结局可能更糟。”陈一打断他,语气沉重却坚定,“张黎母女已经站在悬崖边,我们必须帮她们一把,或者……一起再无望的等待下去。”

张黎的身体微微发抖,声音带着哭腔:“如果……如果被抓住……”

“我们会想办法周旋,”巫虹再次握住她的手,传递着微弱却真实的温暖,“但现在,必须赌一次。为了小雅。”

次日凌晨。

基地沉睡在一种虚假的宁静中,只有不知名的夜虫在鸣叫。陈一提前到了机房,此时陈一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故意触发了一个预设的小程序,监控屏幕瞬间雪花一片。值班守卫的咒骂声通过对讲机隐约传来,脚步声奔向监控室。

几乎同时,王岐在浴室触发了早被动了手脚的水管接口,水流喷涌而出,制造水管爆了。

三点半,巫虹借着“清理现场”的由头,将张黎和小雅带到了靠近西侧围栏的洗衣房。黑暗笼罩着她们,每一步都踩在心跳上。

“记住,四点十五分,守卫交接,”陈一通过那个简陋的无线耳麦低语,声音因电流干扰而失真,“目标围栏段在你们左前方二十米,那丛芭蕉树后面。”

张黎紧紧搂着小雅,能感觉到女儿瘦小身体的颤抖,也是她自己内心的震颤。她摸了摸缝在衣角内侧的硬物——那是巫虹给的小刀片,冰凉,却仿佛带着所有人的希望。

四点十五分。换岗的守卫懒散地交接,注意力并不集中。

“就是现在!”巫虹透过窗户接收到信号。

伸手示意张黎拉起小雅,猫着腰,沿着墙根的阴影向前疾走。杂草刮过裤腿,发出沙沙声响,在寂静中如同擂鼓。

突然,一道手电光扫过!

“站住!干什么的!”一名本该离开的守卫竟折返回来,厉声喝道。

瞬间,血液仿佛冻结。张黎母女僵在趴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千钧一发之际,巫虹从走廊阴影里冲出,用尽力气大喊:“快来人!洗衣房水管全爆了!水淹出来了!”

守卫一愣,手电光下意识转向巫虹的方向。

这宝贵的几秒!张黎如梦初醒,用力一推小雅:“跑!”

母女俩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冲向那片锈蚀的铁丝网。张黎抽出刀片,疯狂地切割着底部松动的铁丝,手指被划破也浑然不觉。小雅也用小手的力气,帮忙撕扯开一个缺口。

“砰!”枪声划破夜空,子弹打在铁丝网上,火花四溅。

“小雅,快钻过去!”张黎嘶喊着,将女儿推向那个代表着自由的洞口。

小雅敏捷地钻了过去。张黎紧随其后,衣服被铁丝钩住,她奋力一扯,布料撕裂,人也滚到了围墙之外。

“拦住她们!开枪!”更多的守卫被惊动,叫喊声、脚步声、枪栓拉动声乱成一片。

巫虹在完成诱敌后,转身想退回走廊,刚好碰到迎面赶来的另一名守卫。

“巫虹!巫虹!”耳麦里传来陈一焦急的呼喊。

巫虹看了一眼已经消失在丛林黑暗中的张黎母女方向。毅然转身跑向守卫,试图为她们争取更多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