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陈一望着远处的高墙,铁丝网上挂着几片塑料袋,在风里哗啦作响。他知道,这些碎片般的线索,或许就是撕开黑暗的线头。

“明天下午,”他低声说,“我们试试看能不能靠近那辆卡车。”

巫虹和张黎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小雅在张黎怀里动了动,迷迷糊糊地抓住妈妈的一根手指,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夕阳的余晖漫过梧桐树梢,给三个人的影子镀上一层金边。陈一望着那片光,忽然觉得,或许黑暗里不止他们这几颗星火——只要有人愿意点燃自己,就能照亮一小片天空。

而他们,正在成为那点光。

午后的阳光像融化的铁水,泼在斑驳的水泥地上。陈一蹲在宿舍床铺的阴影里,指尖探进床板与墙壁的缝隙,抠出那枚藏了三天的碎镜片。金属边缘被他用粗布反复打磨过,不再割手,却仍带着寒意——这是他们与外界唯一的、脆弱的联系。

“下午三点,西墙第三棵梧桐树下。”他低声复述着计划,喉结滚动了一下。镜片在掌心泛着冷光,像一颗凝固的星星。

昨晚的密谋藏在操场东北角的灌木丛后。蚊虫像一团团模糊的影子,在耳边嗡嗡作响。巫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每个字都像钉子般钉进心里:“送菜的卡车每天三点准时到,司机是个黑瘦的中年人,总蹲在车头抽烟——和那些‘黑卫衣’不是一伙的。”她抬手比画着,“围墙西侧那片区域,是他卸食材的地方,平时只有他一个人。”

张黎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张外卖单,纸页被体温焐得发烫,边缘起了一圈毛边。她小心翼翼地展开,背面是用指甲深深划出的字迹:“城西老农机厂废弃仓库,东墙有排水管。”小女孩蜷在她怀里,正用枯草编着歪歪扭扭的小戒指,小脸苍白却异常安静。“我偷偷去看过,”张黎的声音发颤,“管子生满了锈,但……应该能撑住一个孩子的重量。”

陈一将碎镜片对准从窗棂漏进的一缕阳光,微弱的光斑在昏暗的墙壁上跳跃,像一颗不肯熄灭的火种。“我来制造混乱,吸引看守的注意力。”他转动镜片调整角度,“巫虹,你和王岐想办法在课堂上牵制住讲师——他最喜欢让人‘自由发言’,这是突破口。张黎,”他看向那位母亲,目光沉得像夜里的铁,“你带着小雅,一旦看到信号,立刻从排水管离开。出去后不要回头,拼命跑,找到有人的地方报警。”

张黎猛地点头,眼底的血丝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明显。她怀中的小雅似乎察觉到母亲的紧张,小手攥紧了她的衣领。

陈一点头回应,内心希望张黎母女安全离开,找到警察,才是大家大的希望。”他张嘴示意,声音放的很轻,“我们在这里拖得越久,你们的机会就越大。”

午休时分,宿舍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王岐和李梅夫妇闪身进来,动作敏捷得像两只受惊的鸟。李梅从怀里掏出一个旧铁皮饭盒,打开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里面是几支笔芯灌了食用油的自制“隐形笔”,还有几张裁剪整齐的草纸。“厨房偷的,”王岐咧开嘴,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疲惫却兴奋的光,“我摸到点底细,第四排的老周,听课时拳头攥得死紧;后排那小伙子,听到‘奉献’俩字就冷笑……都是心里明白的,能拉拢。”

巫虹迅速补充,语速快而清晰:“三点整,我会在课堂上提问,关于‘个人权益与团队利益的边界’。”她看了眼窗外逐渐西斜的太阳,“讲师好为人师,必然会展开论述——这是机会。陈一,你伺机反驳,用他自己的逻辑攻击他,制造足够大的混乱,但切记,不要正面冲突,保护好自己。”

陈一握紧那枚冰冷的碎镜片,金属的凉意渗入掌心的纹路:“明白。张黎,三点十分,我会在围墙根制造声响吸引守卫。巫虹,你确认讲师被我缠住后,在二楼窗口卡车方向逃亡。”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被拉长的橡皮筋。下午两点五十五分,陈一借口上厕所,溜到西侧围墙下。背靠那棵表皮斑驳的梧桐树,指尖的碎镜片藏在掌心,汗水几乎要让它滑脱。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轮胎碾过碎石的声响越来越近,最终,是卡车刹车时气阀的嘶鸣和车门打开的闷响。

三点整!

陈一猛地直起身,将镜片精准地对准西斜的太阳。一道刺目的亮斑瞬间投射到卡车驾驶室的挡风玻璃上,跳跃着,如同一个无声却焦灼的呼号。

驾驶座上,正要点烟的黑瘦司机被强光一晃,手一抖,火柴掉在了地上。他眯起眼,疑惑地看向光线的来源——围墙内那棵孤零零的梧桐树。

几乎同时,教室里的喧嚣达到了顶点。

“陈一!”讲师的声音因愤怒而尖利,手指几乎戳到他的鼻尖,“你来回答!团队的利益高于一切,个人必须无条件服从,对不对?”

陈一缓缓站起身,脸上带着一种刻意伪装的困惑与思索:“老师,我有一个问题想不通。”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教室,“如果团队要求我们切断与家人的联系,剥夺我们的人身自由,甚至……以‘教育’为名,伤害我们的孩子,”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台下那些麻木的脸庞,“这样的团队,它所维护的,究竟是利益,还是……某种罪行?”

现场一片寂静。

前排那些原本麻木的脸庞上,出现了惊愕与细微的动摇。讲师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猛地一拍桌子:“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污蔑!”

“是不是污蔑,让大家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平安不就知道了?”陈一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一把锤子敲在每个人心上。

“反了!把他给我抓起来!”讲师气急败坏地嘶吼。

几个黑卫衣立刻冲上来,粗暴地扭住陈一的胳膊,将他往教室外拖拽。经过巫虹身边时,他听到她极低的声音:“撑住,这边交给我。”紧接着,是王岐陡然拔高的嗓门:“老师!陈一的话虽然冲动了点,但理是不是这个理?我们交了钱,是来学习的,不是来坐牢的!”

混乱中,张黎紧紧抱着小雅,贴着墙根,像两道影子般向后门挪动。每一步都踩在心跳上,她能感觉到小雅温热的呼吸喷在颈窝,孩子的小手死死攥着她的衣领,无声地传递着恐惧与依赖。黑卫衣的注意力都被教室中央的冲突吸引,暂时无人留意这个角落。

三点零八分。陈一被按在操场的尘土里,讲师揪着他的头发,面目狰狞地咆哮:“开除!立刻把你扔出去!”

“求之不得!”陈一啐掉嘴里的沙土,猛地抬头,用尽全身力气嘶喊:“放开我!”

这一声呐喊,如同划破阴霾的闪电。

早已潜伏在梧桐树后灌木丛中的张黎,闻声猛地窜出!小雅粉色的旧棉袄在灰暗的背景下格外醒目。与此同时,二楼一扇破旧的窗户后,对着围墙外的卡车!

正准备上车的司机愣住了,他看看围墙内挣扎呼喊的陈一,又看看那个抱着孩子拼命跑向排水管的女人,再抬头看看二楼窗口那张黎母女求救的信号。他脸上的犹豫只持续了一瞬,随即猛地拉开车门,跳上驾驶座,发动引擎!卡车开始缓缓倒车,车尾精准地靠近了那段锈迹斑斑的排水管。

“小雅!快爬上去!”张黎将女儿高高托起。小雅咬着下唇,小手死死抓住冰冷的、粗糙的锈蚀管道,纤细的小腿奋力蹬踏,管壁上的铁屑簌簌落下。

“快!快啊!”王岐不知何时冲了过来,用身体撞开一个试图冲向张黎的黑卫衣。李梅也死死抱住另一个打手的腿,哭喊着:“放她们走吧!孩子是无辜的!”

混乱达到了顶峰!

在无数嘈杂与嘶吼声中,小雅瘦小的身体终于攀上了墙头。她回头,泪眼婆娑地看了一眼被按在地上的陈一和王岐,又看了看下方满脸泪痕、拼命向上的母亲,用带着哭腔的稚嫩声音喊了一声:“……妈妈……” 墙外,司机探出半个身子,一把将她捞了过去,紧紧抱住。

“张黎!走!”陈一嘴角淌着血,却奋力抬起头,嘶声力竭地大喊,“带着小雅,跑!去找警察——!”

卡车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轮胎卷起漫天尘土,猛地加速,驶离了这片罪恶之地。

陈一被狠狠踹倒在地,尘土灌满口鼻,他却望着卡车消失的方向,咧开一个混杂着血与泥的笑容。二楼窗口,巫虹的身影一闪而过,对他做了一个简洁有力的手势。

王岐凑过来,趁乱低语:“老周和那小伙子,答应明天在课上发难,就问‘如果这是骗局怎么办’。”

李梅悄悄塞过来半块干硬的馒头。陈一接过,混着血沫艰难地咽下,目光却异常明亮:“成了。”

卡车在颠簸的土路上疾驰,张黎紧紧搂着小雅,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她透过车窗的缝隙,看着那座黑暗的囚笼在视野中逐渐缩小,直至消失。

“妈妈,陈一叔叔和巫虹阿姨他们会没事吗?”小雅把脸埋在她胸前,声音闷闷的。

“会的,他们一定会没事的。”张黎亲吻着女儿的头顶,泪水却止不住地滑落。她到在小镇的一个便利商店,拨通了报警电话。

“喂,您好,我要报警!我在城郊废弃工厂……”她的声音颤抖,却坚定。

电话那头传来清晰的回应:“请您保持电话畅通,我们马上出警。”

张黎挂断电话,长舒一口气。然而,就在这时,她看到前方路边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那是劫持他们来这里的其中一辆车!车内坐着两个穿黑卫衣的男人,正警惕地张望着。

张黎的心猛地一紧,本能地抱紧小雅,压低身子。张黎脸色变得凝重。

“妈妈,怎么了?”小雅低声问。

“后面……后面有跟踪的!”张黎急促地说。

正准备逃离进附近小巷。然而,没过多久,后面的黑色轿车加速追了上来,并在转弯处拦截张黎母女。

几个黑卫衣迅速下车,为首的正是那天揪住陈一头发的讲师!

张黎抱紧小雅,准备反抗,却被另一个黑卫衣一把抓住胳膊。

“放开我们!”张黎尖叫。

“带走!”讲师一声令下,张黎和小雅被粗暴地拖下车,重新塞进了那辆黑色轿车。

“不!你们不能这样!”张黎拼命挣扎。

“哼,想报警?没那么容易!”讲师冷笑,“你们就乖乖待着,等我们处理完里面的那些人,再好好‘招待’你们!”

黑色轿车扬尘而去,重新驶向那座黑暗的囚笼。

张黎和小雅被带回废弃工厂,关进了一间阴暗的地下室。四周墙壁潮湿,弥漫着一股霉味和恐惧的气息。

“妈妈,我们还能出去吗?”小雅小声问。

“能,妈妈答应你。”张黎紧紧抱住女儿,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与此同时,废弃工厂内,陈一被关在“反思室”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心急如焚。他不知道张黎和小雅是否成功逃脱,也不知道警察是否已经接到报警赶来。

然而,他知道,他们不能放弃。他望向窗外那片铁丝网,心中默默想着:一定要想办法,把大家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