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之森林的泥土在哥布林脚下咯吱作响，唐小裹紧破旧的兽皮，鼻腔里灌满了越来越浓的咸腥味。
队伍前方的树木逐渐稀疏，最终在一片灰黑色的礁石群前豁然开朗——那是与南方森林截然不同的景象。
铅灰色的天空下，巨大的鲸鱼肋骨纵横交错，搭成绵延半里的围墙，雪白的骨头上凝结着盐霜，在风中泛着冷光。
“那就是鳞爪港。”
哥布林祭司的法杖指向礁石后方，杖顶的红色晶体在海风中微微震颤。
唐小眯起眼，看清了那座奇特的营地。
没有南方部落的兽皮帐篷，取而代之的是用暗绿色礁石砌成的圆顶屋，屋顶覆盖着厚厚的海藻，远远望去像一只只伏在岸边的巨龟。
营地中央矗立着一座金字塔状的建筑，塔身镶嵌着无数贝壳，阳光反射下如同碎金流淌。
最醒目的是港口处停泊的几艘船，船身竟是用整根海兽脊椎骨打造，帆布上印着狰狞的鲨鱼图案。
“咕噜……”
身后传来小哥布林的吞咽声。
唐小回头，看见同类们正盯着围墙顶端巡逻的身影——那些哥布林与南方截然不同。
深绿色的皮肤上覆盖着细密的银灰色鳞片，小腿肌肉贲张如弓，脚踝处的蹼膜随着步伐开合。
几个体型魁梧的大哥布林脖颈两侧甚至有三道鳃裂，呼吸时吐出细碎的气泡。
“站住！”
一声粗哑的喝问打断了队伍的行进。
鱼骨大门缓缓开启，一个身披鲨鱼皮斗篷的哥布林走了出来。
他比普通哥布林高出一头，脸颊两侧的菱形鳞片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手中的法杖是用巨型鱼骨打磨而成，顶端镶嵌的鲨鱼头骨眼眶里跳动着幽蓝火焰。
“哥布雨，鳞爪港副首领。”
他开口时带着气泡破裂的嘶嘶声，目光扫过唐小的队伍，像在评估一堆待价而沽的海产。
“你们这些南方来的杂碎，来北鳞王的领地做什么？”
哥布林祭司连忙上前，将法杖平举过头顶。
“属下是南部铁牙王麾下血斧部落余部，特来投奔北鳞王大人！”
他佝偻着身子，绿皮肤因紧张而发亮，“血斧部落惹上了人类势力，我们带着投名状而来，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血斧部落？”
哥布雨的鲨鱼头骨法杖微微倾斜，幽蓝火焰在眼窝中跳动得更欢。
“就是那群脑子被猪猡兽啃过的蠢货？居然敢去绑人类圣女？”
他嗤笑一声，骨杖在礁石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你们以为带着几颗烂掉的人类脑袋，就能在鳞爪港混口饭吃？”
祭司的额头渗出冷汗，连忙拍了拍手。
哥布蛮和三个大哥布林立刻拖过那个装着蔷薇小队的兽皮袋，粗暴地扯开绳索。
五个姑娘像破布娃娃般滚落在地，激起一阵盐粒飞扬。
哥布雨蹲下身，用骨杖挑起队长凌乱的金发。
阳光透过贝壳屋顶的缝隙照在她脸上，映出那双空洞如深渊的瞳孔。
“啧啧，折腾得太狠了。”
他摇了摇头，幽蓝火焰映出满脸嫌恶。
“北鳞王大人要的是完好无损的贡品，这种残次品……”
他顿了顿，骨杖指向营地深处。
“留给巡逻队解闷吧。”
祭司的眼睛瞬间亮了，连忙叩首。
“谢副首领大人收留！我等愿听凭差遣，绝无二心！”
哥布雨挥了挥手，两名手持鱼骨矛的哥布林走上前来。
“带他们去西区，交由哥布鲨安排。”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唐小身上，停留了片刻。
“这只小哥布林有点意思。”
唐小的心猛地一缩，却不敢抬头，跟着队伍走进营地。
穿过鲸鱼骨大门的瞬间，一股浓烈的鱼腥混合着血腥的气味扑面而来。
地面是压实的海沙，踩上去软绵绵的，混着贝壳碎片和不知名的黏液。
道路两旁的礁石屋前晾晒着各种海产。
巨大的墨鱼头颅、半透明的水母皮囊、扭曲的章鱼触须……几个哥布林正用石刀解剖一条搁浅的海蛇，墨绿色的血液顺着礁石缝隙流淌，在阳光下泛着荧光。
营地比从外面看起来大得多，至少能容纳五千只哥布林。
唐小注意到巡逻的哥布林中，近五百只都是肌肉虬结的大哥布林，他们的铠甲用海龟壳和鲨鱼皮制成，手中的武器闪着金属寒光——这在南方部落是难以想象的奢侈。
“哇……”
旁边的小哥布林发出惊叹。
唐小悄悄凑到祭司身边，低声问。
“他们怎么长得和我们不一样？”
祭司瞥了他一眼，压低声音。
“哥布林靠吞噬血肉进化，吃什么就像什么。”
他指了指自己突出的獠牙。
“我们吃多了猪猡兽，犬齿就格外发达。这些家伙常年吃鱼，自然沾了水族的特征。”
“那……”
唐小犹豫了一下。
“吃多了人类呢？会变成人吗？”
祭司发出桀桀的嗤笑，绿皮肤下的喉结滚动着。
“蠢货。我们是类人种，血脉早就定了型。吃人类最多更聪明些，说话利索点——想变成人？不可能的。”
唐小的心沉了下去。
他看着那些哥布林用带蹼的手搬运货物，看着他们鳃裂中吐出的气泡，突然觉得自己的后宫梦比在南方时更加遥远。
难道真要一辈子顶着这副绿色皮囊，和这些散发着鱼腥的同类一起……
他甩了甩头，把那些不堪的念头压下去。
至少现在活下来了，不是吗？
队伍在一处石屋前停下，一个身披海兽皮的哥布林走了出来，他腰间挂着串鲨鱼牙齿，左臂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
“哥布鲨，负责分配新来的杂碎。”
他粗哑的声音像砂纸摩擦礁石，“祭司去管理处报到，哥布蛮、哥布日去战斗组，剩下的……”
他的目光扫过唐小等人，最终指向营地东侧。
“这些去搬鱼获，这些跟我来狩猎队。”
唐小的心猛地一跳。
狩猎队意味着能优先享用血肉，却也最危险——他这具刚孵化没多久的躯体，恐怕连只海鸟都抓不住。
分配完毕时，哥布林祭司走到唐小面前，粗糙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狩猎队好好磨练，有困难可以来管理处找我。”
他的鬼火瞳孔里难得露出一丝温和。
“别浪费了你的天赋。”
唐小愣住了。
他从未想过哥布林之间会有这样的关照，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应，只能讷讷地点头。
看着祭司转身离去的背影，他突然想起人类世界的老师。
狩猎队的营地弥漫着浓重的鱼腥味，五十顶礁石屋沿海岸线排列，每顶屋前都插着风干的海兽头骨。
空地上架着数十具鱼骨制成的晾晒架，上面挂满了海蛇肉和章鱼足，苍蝇在肉干上嗡嗡作响。
五百多只哥布林聚集在中央篝火旁，其中五十来只大哥布林格外显眼——他们的皮肤呈深褐色，鳞片如铁甲般厚重，手中的武器是用淬炼过的鱼骨打造，闪着幽冷的光。
最醒目的是站在篝火旁的那个身影，比普通大哥布林高出两个头，肌肉虬结的臂膀上缠着铁链，链环上拴着几只活蹦乱跳的海蜥蜴。
“那是哥布猎，狩猎队的头儿。”
一个声音在唐小身后响起。
他回头，看见一只皮肤呈灰绿色的大哥布林，腰间挂着柄骨刀，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疤痕。
“我是哥布猎手下的小队长，哥布牙。”
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参差不齐的牙齿。
“跟我来领装备。”
武器库是一间低矮的礁石屋，里面堆满了打磨光滑的鱼骨武器。
哥布牙扔给唐小一把巴掌长的骨刀和一张简陋的短弓，弓弦是用海兽筋制成的，摸上去黏糊糊的。
“明天一早出猎，别拖后腿。”
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去招呼其他哥布林。
唐小掂了掂手中的骨刀，刀刃还算锋利，却比他藏在裤裙里的蔷薇匕首差远了。
他摸了摸腰间的凸起，那把刻着蔷薇花纹的匕首是祭司临行前给的，此刻隔着兽皮传来温润的触感，像某种无声的慰藉。
领完装备后，唐小跟着哥布牙去肢解组领取食物。
一个满脸褶皱的老哥布林递给他一块巴掌大的鱼肉，泛着淡淡的腥臭味。
“新来的？”
老哥布林的鳃裂开合着。
“这是昨天捕的铁脊鱼，够你填肚子了。”
唐小接过鱼肉，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他学着其他哥布林的样子直接生啃，腥甜的汁液在口腔中炸开——比南方的猪猡兽肉更难以下咽，却奇异地带着一股海水的清冽。
天色渐暗时，营地响起此起彼伏的嘶吼。
唐小躺在礁石屋的干草堆上，听着隔壁传来的不堪入耳的声音。
他知道那是蔷薇小队，此刻正沦为这些水族哥布林的玩物。
黑暗中，他悄悄摸出那把蔷薇匕首，月光透过石缝照在花纹上，映出细碎的银光。
“明天……？”
唐小喃喃自语，将匕首藏回裤裙，在海浪拍打礁石的声中闭上了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