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晨光透过仙人柱的缝隙洒进来,郭春海睁开眼睛,发现二愣子已经不在铺上了。

外面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和乌娜吉清脆的笑声。他揉了揉太阳穴,昨晚的烈酒让他脑袋还有些发沉。

"海哥!醒啦?"门帘一掀,二愣子探进头来,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乌娜吉说带咱们去个地方!"

郭春海穿好衣服走出仙人柱,被眼前的景象逗笑了——二愣子正骑在他那匹小灰马上,笨拙地试图控制方向,而马儿显然不太配合,时不时甩甩头,喷个响鼻。

乌娜吉则骑着她那匹白马,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

"郭大哥!"见郭春海出来,乌娜吉眼睛一亮,"快上马,咱们去我姨妈家!"

"姨妈家?"郭春海一边走向自己的红马,一边疑惑地问。

"对!"乌娜吉兴奋地说,"她家养了最好的猎犬!我想给你..."她突然红了脸,声音低了下去,"给你挑一条..."

郭春海心头一暖。

鄂伦春猎犬是出了名的好帮手,嗅觉灵敏,耐力惊人,是狩猎不可或缺的伙伴。

能得到一条纯种的鄂伦春猎犬,是多少猎人梦寐以求的事。

三人骑马出了村子,沿着一条冰雪覆盖的小溪向北行进。

乌娜吉的白马跑在最前面,轻盈得像片雪花;郭春海的红马紧随其后,步伐稳健;二愣子的小灰马则时不时闹点小脾气,急得他满头大汗。

"海哥!"二愣子气喘吁吁地赶上来,"这马崽子欺负俺!"

郭春海笑着摇摇头:"别老拽缰绳,轻轻用腿夹就行。鄂伦春马聪明着呢,你越凶它越不服。"

二愣子试着放松缰绳,果然小灰马听话多了,乖乖跟着前面的白马跑。

约莫走了两个小时,前方出现了一片桦树林,林间隐约可见几座仙人柱。乌娜吉欢呼一声,催马加速:"到了!"

姨妈家的仙人柱比老金沟的更大更气派,周围拴着十几匹骏马,还有几只毛色油亮的猎犬在警戒地来回走动。见有陌生人靠近,猎犬们立刻竖起耳朵,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别怕,它们不咬人。"乌娜吉翻身下马,冲着最大的那只猎犬打了个呼哨,"阿布,是我!"

名叫阿布的大猎犬闻声立刻摇起尾巴,亲热地扑向乌娜吉。其他猎犬也放松下来,好奇地打量着郭春海和二愣子。

仙人柱的门帘掀开,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她穿着绣满花纹的鹿皮袄子,头发盘成一个复杂的发髻,耳朵上挂着大大的银环——典型的鄂伦春妇女打扮。

"姨妈!"乌娜吉飞奔过去,亲热地抱住那妇人。

"哎哟,我的小乌娜吉!"姨妈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听说你找了个汉人小伙子?"她的目光立刻锁定了郭春海,上下打量着,像是在评估一头猎物。

郭春海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赶紧上前行礼:"姨妈好。"

"嗯,长得挺精神。"姨妈点点头,突然改用鄂伦春语对乌娜吉说了几句。乌娜吉红着脸直跺脚:"姨妈!"

二愣子凑到郭春海耳边:"她问乌娜吉你壮不壮实,能不能生养..."

郭春海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耳根子烧得通红。

姨妈大笑着把他们让进仙人柱。里面温暖如春,地上铺着厚厚的熊皮,火塘上煮着一锅香气扑鼻的肉汤。几个小孩子好奇地围上来,乌娜吉从怀里掏出几块糖分给他们,孩子们欢呼着跑开了。

"坐,坐。"姨妈热情地招呼,"先喝碗热汤,暖和暖和。"

肉汤里飘着野葱和某种山蘑菇,鲜美异常。郭春海连喝了两碗,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二愣子更是狼吞虎咽,连碗底都舔得干干净净。

"听说你们想要条猎犬?"姨妈放下碗,直入主题。

乌娜吉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姨妈家的狗最好了!我想给郭大哥挑一条..."

"行啊。"姨妈爽快地答应,"正好前阵子阿布下了一窝崽子,还剩两条没送人。"

她领着他们来到仙人柱后面的狗舍。

五六条成年猎犬立刻围了上来,亲热地蹭着姨妈的手。

角落里,两只毛茸茸的小狗崽正在打闹,一只纯黑色,一只黄褐色带白斑。

"就这两只了。"姨妈指了指小狗,"都是好种,爹是上届猎犬大赛的冠军。"

郭春海蹲下身,伸出手。

黑色的小狗警惕地后退了几步,而那只黄褐色的则好奇地凑过来,湿漉漉的鼻子碰了碰他的手指,然后"汪"地叫了一声。

就是它了!

郭春海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亲切感。

这小家伙圆头圆脑的,眼睛像两颗黑豆,憨态可掬却又透着股机灵劲。

"你喜欢这只?"乌娜吉惊喜地问。

郭春海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把小狗抱起来。

小家伙一点也不怕生,反而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下巴,逗得众人都笑了。

"好眼光。"姨妈赞许地说,"这小家伙最聪明,就是有点贪吃。"

二愣子羡慕地看着郭春海怀中的小狗:"姨妈...俺能要那只黑的吗?"

姨妈哈哈大笑:"行啊!不过得等它再大点,现在离开娘太早了。"

乌娜吉突然想起什么:"郭大哥,给它起个名字吧!"

郭春海看着怀里圆滚滚的小家伙,突然想起上辈子和二愣子最穷的时候,两人分着吃一个馒头的场景。

那时候,一个热乎乎的馒头就是最大的幸福...

"叫'馒头'吧。"他轻声说。

"馒头?"乌娜吉眨眨眼,"好奇怪的名字..."

"挺好的!"二愣子突然激动地说,"俺喜欢!"

郭春海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知道傻兄弟明白这个名字的含义。

带着新得的小猎犬,三人告别了热情的姨妈。回程路上,乌娜吉好奇地问:"为什么叫馒头啊?"

郭春海笑了笑:"因为它圆圆的,像个馒头。"他没解释更深层的含义,那是只属于他和二愣子的回忆。

馒头似乎很喜欢自己的新名字,在郭春海怀里扭来扭去,"汪汪"地叫着,像是在回应。红马好奇地回头看了看这个小不点,打了个响鼻,倒也没表现出敌意。

回到老金沟已是下午。听说郭春海得了条好猎犬,阿坦布特意过来看了看。

"嗯,是好种。"老猎人摸了摸小狗的头,"好好训练,明年开春就能跟你去打猎了。"

接下来的日子,郭春海一边照顾馒头,一边训练红马。鄂伦春马果然聪明,短短几天就和他建立了默契,一个手势一个眼神就能明白他的意图。馒头更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连睡觉都要蜷在他脚边。

二愣子每天都要来看馒头好几回,眼巴巴地盼着自己的小黑狗也能快点接回来。乌娜吉则经常带着肉干和骨头来"贿赂"小猎犬,很快就赢得了它的喜爱。

这天清晨,郭春海正在教馒头简单的指令,阿坦布突然找上门来:"准备得怎么样了?"

郭春海知道老猎人问的是犴猎的事:"马训得差不多了,就是..."他看了看脚边打滚的小狗,"馒头还太小,帮不上忙。"

"不急。"阿坦布捻着胡子说,"我算过了,下个月初是猎犴的好时候。那时候馒头也该长大些了。"

正说着,乌娜吉匆匆跑来:"阿爸!托罗布他们在村口发现了一头受伤的野猪!"

阿坦布眉头一皱:"受伤?怎么伤的?"

"像是被什么猛兽抓的。"乌娜吉比划着,"背上好几道大口子!"

郭春海心头一紧。能伤到野猪的猛兽,要么是熊,要么是...狼群。但独眼老熊已经被他们杀了,这附近应该没有其他大型掠食者了。

"去看看。"阿坦布抄起猎枪,"带上狗。"

三人来到村口,只见托罗布和几个猎人正围着一头奄奄一息的野猪。猪背上确实有几道触目惊心的抓痕,深可见骨,不像是熊爪留下的。

"是虎。"阿坦布蹲下身检查后,沉声说,"东北虎。"

猎人们顿时炸开了锅。东北虎可是比熊还危险的存在,而且极其罕见。郭春海上辈子只见过一次虎踪,从未直面过这种"山大王"。

"最近别单独进山。"阿坦布严肃地命令,"尤其是你,"他指了指郭春海,"犴猎的事先放一放。"

郭春海点点头,心里却有些失落。乌娜吉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悄悄拉住他的手:"别急,等安全了再去。"

就在这时,原本乖乖趴在郭春海脚边的馒头突然竖起耳朵,冲着林子方向"汪汪"大叫起来。众人立刻警觉地举起武器。

灌木丛"沙沙"作响,一个黑影慢慢显现——是二愣子!他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海哥!俺...俺在溪边看见..."

"看见啥了?"阿坦布厉声问。

"看见..."二愣子喘着粗气,"看见张有德的人了!他们...他们在打听咱们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