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女儿被同学骗进卖淫组织,被折磨致死。
女儿同学却因“勇斗歹徒”,成了全省的青年楷模。
而我的公安高层老公,亲手策划了那场盛大的表彰大会。
在全省直播的镜头前,他正要为那个凶手戴上奖章。
我冲上台当着所有人的面提出离婚。
他脸色铁青,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话:
“就因为我表彰个敢于反抗的小姑娘,你就要跟我离婚?”
我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他演戏。
我的公婆冲过来想撕烂我的嘴,骂我疯了。
我爸妈也打电话来,哭着求我别连累家族。
全网都在盛赞他胸襟开阔,给“失足少女”改过自新的机会。
只有我是那个嫉妒成性的毒妇。
回到家,他将我死死按在墙上,双眼猩红地嘶吼:
“黎书!女儿已经回不来了,你就非要拉着另一个孩子给她陪葬吗?”
“我给一个迷途知返的孩子嘉奖,给她改过自新的机会,难道还有错了吗?”
我看着他扭曲的脸,笑了,一字一顿。
“错了。”
......
1
离婚协议书被我甩在茶几上。
晏辞刚结束和省台领导的通话,脸上还带着笑。
看到那份文件,他的笑意瞬间凝固。
“黎书,你闹够了没有!”
“在表彰大会上丢人现眼,现在还想怎么样?”
“因为你,我今天花了多少精力去平息舆论?”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一言不发。
我的沉默让他更加烦躁。
他扯开领带,冲到我面前。
“我理解你失去女儿心情不好,但你不能这么自私!”
“许知意还是个孩子,她也是受害者!”
“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站出来,配合我们捣毁了整个犯罪集团。”
“她是全省青年学习的榜样,你今天这么一闹,是想毁了她吗?”
我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衣袖。
然后抬头,轻声问:“说完了吗?”
“说完就签字吧。”
晏辞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气极反笑。
“签字?黎书,我看你是脑子坏掉了!”
“就因为我没顺着你的意,去严惩一个已经迷途知返的孩子,你就要离婚?”
门铃声响起,急促又粗暴。
晏辞的父母冲了进来,我婆婆指着我的鼻子就开骂。
“你个克死亲女儿的扫把星!我们晏家娶了你真是祖坟都冒黑烟!”
“自己生了个管不住腿的骚货,现在还想拖我儿子下水?”
“你安的什么心?”
我公公背着手,一脸官威地教训我。
“胡闹!简直是胡闹!”
“晏辞的事业正在上升期,你这么做是想毁了他一辈子!”
“马上给我去媒体面前道歉,就说你是一时糊涂!”
我婆婆说着就要冲上来撕我的嘴。
“我今天非要撕烂你这张嘴!”
晏辞拦住了她。
他皱着眉:“妈,别跟她动手,她现在精神不正常。”
他转身,双眼猩红地看着我,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
“黎书,算我求你,别闹了行吗?”
“念念的死,我比谁都痛,但活着的人,路还要继续走。”
“但我们不能因为悲痛,就去伤害一个无辜的人。”
“许知意已经够可怜了,你就当可怜可怜她,放过她吧。”
我看着他深情款款的表演,觉得无比恶心。
我一言不发地挂断母亲哭诉的电话。
晏辞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黎书,你非要所有人都因为你的固执而痛苦吗?”
我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句。
“晏辞,签字,或者上法庭。”
2
第二天,晏辞单方面召开了一场记者会。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警服,坐在台上,面容憔悴。
“对于我太太黎书女士最近的失常行为,我深表歉意。”
“失去爱女,对她打击巨大,导致她精神上出现了一些问题。”
“我爱我的妻子,无论她变成什么样,我都会陪在她身边。”
他一番话,滴水不漏。
将我塑造成一个因丧女之痛而精神失常的可怜女人。
而他,则是一个不离不弃、有情有义的好丈夫。
网络上对他的赞美铺天盖地。
#新世纪绝世好男人晏辞,爱国爱家更爱人民#
更刺眼的是,他把许知意也带到了现场。
许知意穿着一身白裙,素面朝天,像一朵被风雨摧残过的小白花。
她一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我不怪黎教授。”
“我知道她恨我,因为......是我带她女儿去的那个派对。”
“如果知道会发生那种事,我死也不会带她去的。”
她哭得泣不成声,几乎晕厥。
晏辞适时地递上一杯水,轻声安抚她。
“别怕,都过去了。”
这温情的一幕,通过直播传遍全网。
许知意成了全网最心疼的女孩。
而我,成了那个迁怒无辜者的疯子。
记者会结束,我被一群自称是许知意“粉丝”的年轻男女围堵在楼下。
他们一言不发。
几十个祭奠死人用的花圈,劈头盖脸地朝我砸来。
冰冷的纸钱漫天飞舞。
紧接着,一桶黏腻腥臭的黑狗血从我头顶浇下。
“你女儿在下面缺钱花了?这么嫉妒人家小意改过自新?”
“你这种老绝户就该被拉去游街!”
我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站在一片狼藉中。
不远处的黑色轿车里,晏辞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然后发动车子离开。
3
我的照片和视频在网上疯传。
照片里,我浑身血污,被花圈包围,眼神空洞。
我工作的大学第一时间发布声明。
鉴于我“个人原因造成的不良社会影响”,决定对我进行停职处理。
我最得意的博士生,我曾视如己出的学生,带着几个人出现在我楼下。
他们拉起一条巨大的横幅。
“为人师表,品德败坏;拨乱反正,刻不容缓!”
记者蜂拥而至。
他对着镜头声泪俱下地控诉我平时如何“情绪不稳定”。
暗示我的学术成果也存在问题。
我站在窗边,看着这场由我亲手培养的学生主导的背刺。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更大的骚动。
我的亲生父母赶到了。
他们身后,跟着两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
我爸冲破记者的包围,手里捏着一份“重度抑郁症”诊断书。
他当着所有镜头的面,痛心疾首。
“是我的错,是我女儿病了!”
“我们现在就带她去强制治疗!”
他说着,亲自上前,眼神狠厉,要来抓我的胳膊。
想把我当众拖上那辆印着“精神卫生中心”字样的车。
我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笑了。
静静地看着这场荒诞的闹剧。
直到深夜,人群散去,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我拖着黏腻恶臭的身体走进浴室,热水冲刷着皮肤,却冲不掉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恶心。
我换上干净的衣服,没有开灯,赤着脚,走进了女儿的房间。
房间里的一切都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书桌上还摊着她没做完的习题册,旁边的笔筒里插着一支可爱的胡萝卜造型的笔。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牛奶香气。
我走到她的书桌前,指尖轻轻拂过桌面一层薄薄的灰尘。
我的目光落在墙上,那里贴着一张她小时候画的画。
画上,一个不成比例的小女孩,牵着一个笑得咧开嘴的女人,
旁边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我的超人妈妈”。
超人妈妈。
我看着那几个字,一直强撑着的、坚不可摧的防线,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我再也站不住,身体顺着墙壁滑落在地,喉咙里发出压抑了太久的、破碎的呜咽。
我蜷缩起来,死死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埋进去,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全世界的恶意。
眼泪无声地决堤,滚烫地灼烧着我的皮肤。
丈夫的背叛,亲人的倒戈,学生的背刺,全世界的谩骂......这些都没有击垮我。
可此刻,女儿天真烂漫的笔触,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精准地捅进了我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我不是超人。
我保护不了我的女儿。
我甚至不能为她讨回公道。
“念念......”
我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两个字,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妈妈......撑不住了......”
黑暗中,我仿佛看到女儿的笑脸,她朝我伸出手,软软地叫我:
“妈妈,抱。”
巨大的悲恸和无力感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放任自己在这片绝望的海洋里沉沦,下坠,直到呼吸都变得困难。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透进一丝微弱的光。
我缓缓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眼神却在黑暗中慢慢聚焦。
不。
我不能倒下。
如果连我都倒下了,我的念念,就真的白死了。
那些害死她的人,还在外面接受鲜花和掌声,享受着踩着我女儿尸骨换来的荣光。
我怎么能让他们如愿。
我扶着墙,一点一点,艰难地站了起来。
脸上残余的泪水被我狠狠抹去,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里,最后一丝脆弱被彻底冰封。
取而代之的,是淬了毒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和决绝。
我走出女儿的房间,拿出一部新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张律师吗?是我,黎书。”
“对,离婚诉讼,麻烦你尽快提交。”
接到张律师的电话时,晏辞正陪着他那群狐朋狗友庆祝,脸上的温情瞬间消失。
他愤怒的冲进家门,一把夺过手机,泡进水杯里。
“黎书!你非要走到这一步吗?”
他双眼猩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你真的要为了一个外人,毁了我们十几年的感情?”
“我告诉你,这个婚,我不会离!”
“你想上法庭?好啊!”
“我倒要看看,一个被全网认定的精神病人,怎么跟我打官司!”
他摔门而去。
当天下午,我就收到了法院的传票。
不是我的离婚诉讼。
是晏辞向法院申请,要求对我进行强制精神鉴定。
理由是,我存在严重的精神障碍,已经危害到社会公共秩序。
4
精神鉴定的申请,最终被驳回。
因为我主动联系了法院,并提交了我的离婚起诉书。
开庭那天,法院门口被记者和网民围得水泄不通。
因为巨大的社会关注度,法院应晏辞那边的要求,开启了庭审直播。
晏辞坐在被告席上,一身西装。他看着我,眼里是化不开的深情和痛楚。
“小书,我们结婚十五年了。”
“我以为,我们会是彼此一生的依靠。”
“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到直播间的每一个人耳朵里。
弹幕上,全是对我的咒骂。
晏辞的律师站了起来。
“审判长,我当事人认为,原告黎书女士精神状态极不稳定。”
“其提出的离婚诉求,并非出自她的真实意愿。”
“我们请求法庭,优先处理对黎书女士进行精神健康状况评估的申请。”
我公公婆婆带头鼓起掌来。
“说得好!我儿媳就是病了!得治!”
法官看向我。
“原告,对于被告方的提议,你有什么意见?”
我站起身,目光平静。
“我不同意。”
“我精神很正常,我的离婚意愿,无比真实。”
晏辞痛心地闭上了眼睛。
“小书,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我的苦心?”
“我只是想帮你。”
“我能证明。”我打断法官的话。
我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东西,轻轻放在桌上。
那是一个小巧的、挂着水晶吊坠的U盘。
是我女儿十八岁生日时,我送给她的礼物。
“审判长,我请求当庭播放这份证据。”
我话音刚落,晏辞脸上的悲痛瞬间凝固。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U盘,仿佛看见了鬼。
他几乎是立刻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失态地朝我嘶吼。
“不准放!”
“黎书!你敢!”
他状若疯魔地想冲过来抢夺,那张儒雅的面具被撕得粉碎。
“那是念念的遗物!你不能用它来构陷一个无辜的人!”
2
5
法警迅速上前,将失控的晏辞死死按住。
“被告,请保持冷静!”
晏辞被两名法警架着,双眼猩红地瞪着那个U盘,全身都在发抖。
“审判长!我反对!那里面是什么东西根本没人知道!”
“她精神有问题,一定是她自己伪造的!”
法官敲响法槌:“肃静!”
他看向我,眼神已经变得无比凝重:
“原告,请说明你的证据。”
“这个U盘,是我送给女儿的生日礼物,它内置了录音功能。”
我的声音冰冷而清晰,响彻整个法庭。
“我女儿性格内向,我担心她在外面受欺负,所以送给她这个,让她在感觉不对劲的时候,可以悄悄录下声音保护自己。”
“警方归还她遗物的时候,所有人都把它当成了一个普通的挂件,包括你,晏辞。”
“但它不仅仅是一个录音笔,它更像......我女儿的音频日记。”
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在整理她遗物的那几天,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抚摸她留下的东西。”
“我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把这个U盘连接到了电脑上。”
“我看到的是三百七十四个音频文件。没有命名,只有一串串冰冷的时间戳。”
“我带着耳机,将音量调到最大,花了整整五天五夜,从那三百多个文件里,从那些嘈杂的背景音、课堂的讲课声、街边的吵闹声中,一点一点地,去分辨我女儿的声音。”
“那一百二十多个小时里,我听着她和同学讨论题目,听着她在琴房断断续续地弹着卡农,听着她买到一杯喜欢的奶茶时小声的欢呼,也听着她......最后的哀求和哭喊。”
“审判长,我用我作为一名学者的严谨,将这些音频碎片按照时间线,一点点拼凑、排序、降噪。”
“最终,还原出了她生命最后一段时间的轨迹。现在我请求播放的,就是其中最关键的一段。”
我说完这番话,整个法庭鸦雀无声。
晏辞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汗水从他的额角滚落。
他当初只想着销毁女儿的手机和日记,却独独漏掉了这个他以为只是装饰品的东西。
他更没有想到,我会用这样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从信息的废墟里,挖出了真相。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炸开了锅。
「卧槽?三百多个文件?五天五夜拼出来的?这是什么超人妈妈!」
「我哭了,光是听她描述这个过程,我就已经心疼得不行了。」
「我就说晏辞反应不对劲!他肯定知道什么!」
「快放!到底录到了什么?」
在法官的许可下,技术人员将U盘连接上设备。
一段经过我亲手处理的音频,在法庭里响起。
起初是嘈杂的音乐声,和我女儿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哀求。
“知意,求求你,放我回家吧......”
“我再也不敢了......”
紧接着,一个尖利又得意的女声响起,是许知意。
“回家?回什么家?你那个当公安高层的爸爸,不是厉害得很吗?你让他来救你啊!”
另一个男人粗俗的笑声传来。
“别说,黎教授的女儿,玩起来就是不一样,够劲儿!”
许知意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恨意,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哼,她妈当年在学校里处处压我妈一头,抢了我妈所有的风头。”
“现在她女儿死在我手里,也算给我妈报仇了。”
“放心吧,晏辞那边我都打点好了,他想往上爬,就得乖乖听我们的话。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录音戛然而止。
全场死寂。
这段录音,不仅证明了许知意是主犯,更直接揭露了她杀害我女儿的动机,以及晏辞与她官商勾结的惊天黑幕!
“不......这不是真的......”
晏辞瘫坐在椅子上,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面如死灰。
他的律师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直播间里,刚才还在咒骂我的言论,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满屏的震惊、愤怒和难以置信。
「天啊!这才是真相吗?」
「许知意是杀人犯!晏辞是帮凶!他们联合起来欺骗了所有人!」
「我吐了!我前几天还给许知意捐了款!我真是个傻子!」
「把这对狗男女千刀万剐!」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利剑一样,射向被告席上的晏辞。
我看着他,声音冰冷如刀。
“晏辞,现在你还觉得,许知意是个需要被拯救的无辜少女吗?”
“你亲手为她戴上的奖章,是用我女儿的命换来的!”
“你所谓的给她改过自新的机会,就是把我女儿的冤屈,永远地埋葬掉!”
6
我的质问像重锤一样,砸在晏辞的神经上。
他猛地抬头,眼中没有了伪装的深情,只剩下赤裸裸的败露和疯狂。
“是你!是你毁了我!”他指着我,声音嘶哑,
“黎书,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明明可以好好的!”
“好好的?”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好好的看着我女儿惨死,好好的看着你给凶手戴上奖章,好好的让你踩着我们母女的尸骨往上爬吗?”
“那不是我的错!”他咆哮起来,
“是她自己蠢!非要去招惹那些人!她以为她是谁?”
“她但凡听话一点,我们家至于像现在这样吗?!”
他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死去的女儿身上。
这一刻,我对他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
法庭彻底失控。
我婆婆疯了一样从旁听席冲出来,越过护栏,朝我扑来。
“你这个贱人!是你害了我儿子!我跟你拼了!”
法警及时将她拦下,她却依旧不依不饶地咒骂。
“我儿子是当官的!你们敢动他?你们全都不得好死!”
我公公捂着胸口,指着我,气得浑身发抖,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旁听席乱作一团。
就在这时,法庭的门被推开。
几个身穿黑色西装,神情严肃的男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一人走到法官面前,出示了证件。
“我们是省督导组的,接到实名举报,前来对晏辞同志的相关问题进行核查。庭审,到此为止吧。”
法官看了一眼证件,神情肃穆地点了点头。
两名督导组的工作人员走到晏辞面前。
“晏辞同志,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晏辞看着他们,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被带走时,没有再看我一眼,像一条被抽掉了脊梁骨的狗。
许知意也被戴上了手铐。
她不再哭泣,也不再伪装,只是用最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我。
“黎书,你等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走出法院时,外面黑压压的人群鸦雀无声。
那些曾经对我恶语相向的面孔,此刻都充满了愧疚、尴尬和畏惧。
他们自动为我让开一条路,仿佛我是什么瘟疫。
记者的话筒伸过来,又在我冰冷的目光下默默缩了回去。
我爸妈在人群外围,一脸羞愧地看着我,想上前,又不敢。
我没有理会任何人,坐上车,扬长而去。
回到家,我反锁上门,走进女儿的房间。
我抱着那个小小的U盘,坐在她的床上,身体蜷缩成一团。
没有哭,也没有笑。
只是空洞地坐着。
直到窗外的天色,由白转黑,又由黑转白。
手机响起,是专案组打来的。
“黎教授,有些情况,需要您来配合一下。”
7
我被带到了一个高度保密的办案地点。
接待我的是一位看起来很干练的中年女性,姓林。
“黎教授,感谢您的配合。您提供的证据,为我们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她给我倒了杯水,语气温和。
“我们想了解一下,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晏辞的?”
我摩挲着水杯,思绪回到女儿出事后的那几天。
“他太冷静了。”我轻声说。
“冷静得不像一个刚刚失去女儿的父亲。”
“他急着结案,急着将一切定性为意外,急着让我接受现实。”
“甚至在我提出要去警局看卷宗时,他第一次对我发了火,说我无理取闹。”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事情不对劲。”
林组长点了点头:“所以您在他书房里安装了窃听设备?”
我摇了摇头:“不,我没那么专业。”
“我只是......在整理念念遗物的时候,发现了那个U盘。”
“我向法庭陈述的,都是事实。”
“我花了五天五夜,像一个疯子一样,听完了那三百多个音频文件。在听到最后那段录音时,我几乎崩溃。”
“但也是从那一刻起,我知道,我不能只为离婚而战,我要为我的女儿,讨回一个公道。”
说到这里,我的声音还是忍不住颤抖。
林组长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同情。
“黎教授,您是个伟大的母亲。”
她顿了顿,神情变得严肃。
“根据我们连夜的突审和查证,情况比录音里揭示的,要严重得多。”
“许知意的父亲,许卫国,表面上是知名企业家、慈善家,背地里却是一个庞大犯罪集团的首脑。”
“他们集团涉及的,不仅仅是组织卖淫,还有走私、高利贷、暴力催收,甚至......非法器官交易。”
我猛地抬头,心脏一阵紧缩。
“晏辞,就是他们这些年在政法系统发展的最大保护伞。”
“从他还是个小科长开始,许家就在他身上投资。他能一路爬到公安高层的位置,背后全是许家砸的钱和铺的路。”
“作为回报,他要为许家的一切非法活动,保驾护航。”
林组长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黎教授,您女儿的死,不是意外,也不是简单的报复。”
“根据我们掌握的线索,她很可能是在无意中,发现了许家关于器官交易的某些核心秘密。”
“所以,许知意才必须让她死。”
“而晏辞,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也为了掩盖他和许家的关系,选择了牺牲自己的女儿,并亲手将凶手捧为英雄。”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真相是如此的不堪和血腥。
我的女儿,不是死于同学的嫉妒,而是死于一场巨大的、肮脏的阴谋。
而她的亲生父亲,就是这场阴谋的刽子手之一。
我死死地咬住嘴唇,直到尝到满嘴的血腥味。
“那些人......都会死,对吗?”
我抬起头,看着林组长,眼睛里是滔天的恨意。
林组长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向您保证,黎教授。”
“以国家的名义。”
8
几个月后,案件公开审理。
因为案情重大,社会影响恶劣,审判在最高人民法院进行。
我再次坐在了原告席上。
被告席上,站着一长排的人。
为首的,就是许卫国、许知意,和晏辞。
许卫国已经没有了往日企业家的风采,像个干瘪的小老头。
许知意卸下了所有伪装,脸上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
晏辞瘦得脱了相,头发花白,眼神空洞,仿佛一瞬间老了二十岁。
庭审过程,我没有说一句话。
专案组出示的证据,堆积如山。
银行流水、通话记录、带血的交易账本、受害者的血泪控诉......
一桩桩,一件件,揭开了这个光鲜家族背后,令人发指的罪恶。
当法庭播放一个被许家逼得家破人亡、女儿被骗去卖淫最终割腕自杀的父亲的哭诉视频时,整个法庭都陷入了压抑的愤怒。
最后陈述阶段。
许卫国还在狡辩,说自己是被手下蒙蔽。
许知意则死死地瞪着我,发出夜枭般的笑声。
“黎书!你赢了!你高兴吗?”
“你女儿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她死前的样子,跟条狗一样!”
“可惜你没看见,真该让你也好好欣赏一下!”
“我告诉你,就算我死了,我也会在下面等着你女儿!我要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她疯狂的咒骂,被法警强行打断。
轮到晏辞。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喃喃自语。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抬起头,目光终于落在我身上,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两行泪。
“小书,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念念......”
“如果......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一定......”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就是迟来的忏悔。
法官敲响了法槌,开始宣读判决书。
声音庄严,肃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
“被告人许卫国,犯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故意杀人罪、组织卖淫罪、非法经营罪、走私罪、行贿罪......数罪并罚,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被告人许知意,犯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故意杀人罪、故意伤害罪......数罪并罚,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被告人晏辞,犯受贿罪、滥用职权罪、包庇、纵容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故意杀人罪......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当听到“死刑”两个字时,晏辞的身体猛地一颤,整个人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地上。
旁听席上,我婆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当场昏死过去。
我公公坐在轮椅上,面如死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终究没有缺席。
我站起身,在法警的护送下,离开了这个终结一切的地方。
9
三天后,许知意和她父亲被执行死刑。
又过了一周,我接到了监狱的通知。
晏辞在死缓期间,情绪崩溃,多次自残,
他请求在转入无期徒刑前,见我最后一面。
我去了。
隔着一层厚厚的防弹玻璃,我看着他穿着囚服,戴着沉重的手铐脚镣。
他比上次庭审时更加憔悴,眼神浑浊,像一潭死水。
“你还来干什么?”他先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来看我死得够不够惨吗?”
我淡淡地说:“我只是想来告诉你一件事。”
他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麻木地看着我。
“你知道吗,念念的U盘里,除了那段录音,还有一些她自己录的日记。”
晏辞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
“她被关起来的最后一个星期,每天都在录。”
“她说,她好想我,好想回家。”
“她说,她相信你,相信她的英雄爸爸,一定会像超人一样,找到她,把她从坏人手里救出去。”
“她录下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拿出手机,点开了当中拷贝的一段录音。
一个少女虚弱又绝望声音从手机传出。
“爸…爸爸…好疼啊…爸爸快来救我......”
晏辞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死死地盯着我,嘴唇剧烈地颤抖起来,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声,从他喉咙深处发出。
他低下头,额头重重地撞在玻璃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咚!”
“咚!”
他像疯了一样,用头不断地撞击着坚硬的玻璃,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她到死,都把你当成英雄。”
“而你,却为了你的前途,为了那些肮脏的交易,亲手把她推进了深渊,还在她的尸骨上,为凶手加冕。”
“晏辞,你这辈子,就抱着你女儿最后的信任和呼唤,在地狱里好好活着吧。”
我站起身,不再看他一眼。
身后,传来他撕心裂肺的哭喊和疯狂的撞击声。
“啊——!!!”
那是灵魂被彻底碾碎后拖入地狱永世不得轮回的声音。
走出监狱,阳光刺眼。
我的手机响了。
是我工作的大学校长打来的。
他先是表达了歉意和慰问,然后诚恳地邀请我回去复职,甚至承诺给我破格提拔,担任副校长。
我拒绝了。
“对不起,校长。那个让我热爱并为之奋斗的地方,已经沾染了太多不堪的回忆。”
挂掉电话,我又收到了几条信息。
是以前的同事和学生发来的道歉信,言辞恳切。
我一条也没看,直接全部删除。
有些伤害已经造成,有些裂痕,永远无法弥补。
我辞掉了工作,卖掉了海城的房子,一个人去了南方的一座海滨小城。
那里四季如春,鲜花常开。
我在海边开了一家小小的书店,只卖我自己喜欢的书,养了一只慵懒的橘猫。
日子平淡,且安宁。
我再也没有回过海城,也再也没有见过那些人。
听说,我公公在晏辞判决后不久就去世了,我婆婆彻底疯了,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我的父母,曾多次试图联系我,但我换了所有联系方式。
一年后的一个午后,我收到了一封信,是从海城寄来的,没有署名。
信里只有一张剪报。
是关于一个新成立的,以我女儿黎念的名字命名的,反校园暴力和保护未成年人基金会的报道。
报道上说,基金会的首笔巨额捐款,来自“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母亲”。
我看着报纸上“黎念基金会”那几个字,久久无言。
夕阳的余晖,透过书店的玻璃窗,洒在我身上,也洒在趴在我腿上打盹的橘猫身上。
温暖,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