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了?”厉铭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夸张的惊讶,瞬间吸引了全场的注意,“皇兄!您可是我大胤的摄政王,威震朝野!如今竟被内宅妇人一言左右?连杯酒都喝不得了?”他摇头叹息,语气充满了“痛心疾首”的讥讽,“皇兄,不是臣弟多嘴,这妇人啊,宠得太过,失了规矩体统,可不是件好事!您瞧瞧,这才几日,就敢在宫宴之上,置喙您的……”
“夫君——”
一个带着哭腔、又娇又软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硬生生打断了厉铭滔滔不绝的“劝谏”。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温箐箐身上。只见她微微侧身,半个身子几乎依偎进厉谌怀里,仰着小脸,眼圈微红,长睫上似乎还挂着细小的水珠,粉嫩的唇瓣委屈地抿着,伸出一根纤细白嫩的手指,怯生生地指向厉铭,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大殿的每个角落:
“夫君你看他——”
“他凶我!”
“……”
整个承德殿,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句给震懵了!包括厉谌。他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低头看着怀里这只突然“戏精”上身的小狐狸,那双杏眼里哪还有半分委屈?分明闪烁着狡黠和“快配合我”的光芒!
厉铭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噎得脸色铁青,指着温箐箐:“你……你血口喷人!本王何时……”
“皇嫂此言差矣!”温箐箐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冒犯的凛然,“二殿下口口声声说妾身失了规矩体统,可您身为亲王,在宫宴之上,当着满朝宗亲的面,如此咄咄逼人地质疑皇兄、训斥皇嫂,难道就合规矩、合体统了吗?”她说着,眼眶更红了,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妾身自知出身微寒,不配侍奉王爷左右。可这婚事,是太后娘娘懿旨,宗人府落印,天地祖宗见证!二殿下如今这般,是质疑太后娘娘?还是质疑宗人府?亦或是……质疑这桩婚事本身?”
她字字诛心,句句扣着大帽子,偏偏又摆出一副被欺负狠了、柔弱无助的模样,瞬间将厉铭推到了风口浪尖!
厉铭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温箐箐的手指都在颤:“你……你强词夺理!本王绝无此意!本王只是……”
“二弟!”厉谌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瞬间压下了殿内所有的窃窃私语。他揽着温箐箐的手臂收紧,目光如寒冰利刃般射向厉铭,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却令人胆寒的弧度,“给你皇嫂,赔罪。”
“赔罪?!”厉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脸色由青转红,再由红转紫,如同开了染坊。他堂堂皇子亲王,要给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女赔罪?!奇耻大辱!
殿内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空气仿佛凝固了。太后端坐御座之侧,端着茶盏,垂眸不语,仿佛没看见这场闹剧。皇帝年纪尚幼,更是懵懂。
厉铭胸膛剧烈起伏,看着厉谌那双毫无温度、只有威压的眼睛,多年积攒的忌惮终究压过了暴怒。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臣弟失言。”他转向温箐箐,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皇嫂……海涵。”
“二弟客气了。”温箐箐立刻变脸,瞬间收起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露出一个温婉得体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委屈控诉的人不是她,“都是一家人,说开了便好。”她话锋一转,看向厉铭手中那杯酒,眼神清澈无辜,“方才二弟要敬酒,是妾身不懂事,扰了二弟雅兴。这杯酒,不如由妾身代王爷饮下,权当给二弟赔个不是?”
她说着,便伸手去接厉铭手中的金樽。
厉铭瞳孔一缩!这酒里……他下意识地想收回手。
变故就在此刻发生!
温箐箐的手指“恰好”没有接稳,指尖“不经意”地擦过杯沿下方。
“哎呀!”
金樽脱手,在空中划过一道刺目的弧线!
“哐啷——!”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炸响!价值不菲的金樽连同里面琥珀色的酒液,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摔得粉碎!酒液四溅,碎片飞散!
厉谌反应极快,揽着温箐箐的腰迅速后退两步,将她护在身后,墨色的袍角被溅上点点深色酒渍。
满殿哗然!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地狼藉。
温箐箐捂着嘴,一脸惊慌失措,眼中瞬间又蓄满了“懊恼”的泪水:“对…对不起!二弟!我…我不是故意的!手滑了!”她看向脸色铁青、气得快要冒烟的厉铭,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和“真诚”的歉意,“二弟心胸宽广,肯定不会跟我这小女子计较这点无心之失的,对吧?”
她特意加重了“心胸宽广”四个字。
厉铭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眼前阵阵发黑。他死死瞪着温箐箐,那眼神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这女人!绝对是故意的!她知道了!她一定知道酒有问题!
“皇嫂……”厉铭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好一个‘手滑’!”
“是啊,真是巧呢。”温箐箐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茶香四溢,“二弟方才还说妾身不懂规矩,可这失手打翻酒杯,确实是不合规矩。二弟如此通情达理,想来也不会让妾身赔偿这区区一个金樽吧?毕竟……”她意有所指地顿了顿,“这种玩笑可有点没品哦。”
“……”厉铭只觉得气血翻涌,几乎要当场吐血!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刚才用来堵温箐箐的话,被她原封不动地砸了回来!还加了一句“没品”!
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厉谌那冰冷刺骨的目光注视下,厉铭知道自己栽了。他强压下喉头的腥甜,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皇嫂说笑了……一个杯子而已,何须赔偿。”他几乎是咬着牙,从袖中摸出一份折叠整齐、盖着官府大印的契书,递了过去,“这是城西十间铺面的红契,地段尚可,权当……给皇嫂压惊了。”
温箐箐看着那张轻飘飘却重逾千钧的契书,眼睛瞬间亮了!城西!那可是京城最繁华的地段之一!十间铺面!租金绝对可观!她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伸出纤纤玉指,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捏住契书的一角,仿佛怕脏了手,声音却甜得发腻:“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二弟真是太客气了!”她飞快地将契书收进袖袋,动作流畅自然。
厉铭看着自己瞬间空掉的手,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回王府的马车上,气氛有些微妙。
温箐箐坐在角落,袖袋里揣着两份沉甸甸的契书,是婚书陪嫁和厉铭的“赔偿”,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她偷偷瞄了一眼闭目养神的厉谌,忍不住小声邀功,带着点小得意:“王爷,我刚才……棒不棒?”
厉谌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少女脸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眼睛亮晶晶的,像只偷到油的小老鼠,哪里还有半分宫宴上的柔弱委屈?
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薄唇微启,吐出一个字:“棒。”
温箐箐得了夸奖,更是眉飞色舞,脑袋上的步摇都跟着欢快地晃了晃:“嘿嘿,多谢王爷夸奖!主要是王爷配合得好!”她得意忘形,完全忘了维持“怯懦温顺”的人设。
厉谌看着她这副鲜活灵动的模样,与初入王府时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判若两人。他忽然伸出手,修长的食指带着微凉的触感,精准地戳在了她脸颊上那个若隐若现的梨涡上。
温箐箐的笑容瞬间僵住,像只被捏住后颈的猫,杏眼圆睁,呆呆地看着他。
那梨涡的位置,柔软得不可思议。
厉谌指尖微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仿佛刚才那逾矩的动作只是幻觉。他目光转向车窗外流动的夜色,语气恢复了惯常的疏离冷淡,只丢下三个字:
“莫撒娇。”
温箐箐:“……???”
她摸了摸被戳过的脸颊,又看了看厉谌冷硬的侧脸轮廓,满脑子问号:谁撒娇了?!她明明是在分享胜利的喜悦!还有,他刚才那动作……是几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