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TV的走廊灯光偏暖，却照不进拐角后的阴影里。
沈知尧拎着清洁桶刚走到洗手间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男生的说话声，其中一道熟悉的嗓音，是刚才在包厢里围着林晚的陈阳。
“我跟你们说，林晚我初中就喜欢了，现在总算又在一个学校，必须把她追到手。”
陈阳的声音带着点得意，混着水龙头滴水的声音，格外清晰，“刚才在包厢里你们也看见了，她对我又不是没好感，就是有点害羞。”
“阳哥牛逼啊！”另外两个男生起哄，“那你赶紧约她啊，下周学校有篮球赛，你打完球直接表白，多帅！”
“急什么，”陈阳笑了声，“我打算先单独约她出来，去市中心的游乐园，女生不都喜欢那个吗？到时候再给她买束花，肯定能成。”
沈知尧握着清洁刷的手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攥紧。
他原本是来打扫洗手间的，此刻却站在门外，脚步像被钉住一样——
他想起刚才林晚把三明治塞进他手里时，眼底亮晶晶的模样；
想起图书馆里她盯着几何题发呆，认真演算的样子；
想起除夕那天，她发来的“新年快乐”，是他整个冷清新年里唯一的暖意。
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过，心口忽然有点发闷。
他知道不该偷听，却忍不住想知道陈阳还会说什么，想知道林晚会不会答应那个“游乐园之约”。
“对了，刚才那个服务生，林晚不是说认识吗？”有个男生突然提起，“你说他俩会不会有事儿啊？我看林晚喊他‘知尧哥’的时候，脸都红了。”
“嗨，你想多了！”陈阳满不在乎地笑，“那肯定是林晚她哥啊！你没听她喊‘知尧哥’吗？说不定是堂哥或者表哥，看那样子就像家里人——你见过哪个男生对妹妹以外的女生这么细心？又是递纸巾又是叮嘱的，明显是哥护着妹嘛。”
清洁桶的塑料边缘硌着掌心，有点凉。
后面的话沈知尧没再听，他拎起清洁桶，轻轻转身往走廊另一头走。
背影挺直，步伐沉稳，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口像是被什么压住了，闷得喘不过气。
回到后勤室，他把清洁桶放回角落，换班时间还没到。
他靠在墙上，掏出手机翻出和林晚的聊天记录。
最新一条是昨天，林晚问他：“高一的函数题怎么学才不费劲？”
他回复了长长的解题技巧，末尾还加了句：“别着急，慢慢来。”
他盯着屏幕，犹豫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敲了又删，最后只编辑了一条消息：
“明天下午我在江大图书馆整理资料，你要是有函数题不会，可以过来问我。”
发送成功后，他又怕林晚没时间，赶紧补充：
“要是没空也没关系，发消息问我也行。”
没过多久，手机震了一下。
是林晚的回复：
“好呀！我明天下午刚好有空，学长我带笔记过去！”
后面还附了个可爱的笑脸表情。
沈知尧看着那个笑脸，刚才压抑的情绪忽然散了些。
他低头笑了笑，把手机小心地放回口袋，像藏起一颗不敢示人的心。
可还没等他缓过神，手机又响了。
来电显示是“爸爸”。
他眼神一暗，走到楼梯间，才接通。
“喂，爸。”
电话那头传来酒气熏天的声音，夹杂着女人的抱怨和孩子的哭闹：“你那个后妈又不给我钱！老子今天跟人喝酒，把人打伤了，人家要赔三万！你赶紧打钱过来，不然警察要抓我！”
沈知尧闭了闭眼，声音冷静：“我上个月刚给你转了五千，那是我两个月的兼职费。”
“五千算什么！你是儿子，养我是天经地义！”父亲声音拔高，带着蛮横，“你不是在图书馆打工？不是还做家教？你藏了多少钱！再不打钱，我就去你学校闹，让你在同学面前丢脸！”
“……”沈知尧沉默几秒，终于开口，“我下个月初给你五千，剩下的，你自己想办法。”
“五千？你敢少给？！”父亲怒吼，“你那个后妈天天护着她儿子，你再不给钱，我就让她儿子也尝尝拳头的滋味！”
“你敢动他，我就报警。”沈知尧声音冷了下来，“钱我会给，但你要是再喝酒闹事，我不会再管。”
电话被狠狠挂断。
沈知尧站在楼梯间，寒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他袖口发凉。
他低头看着自己沾着清洁剂的手，忽然觉得，自己就像这栋KTV的清洁工——
一边擦拭别人的污渍，一边背着无人知晓的债。
第二天下午，秋阳正好。
林晚抱着笔记准时出现在江大图书馆。
沈知尧已经帮她占好了靠窗的位置，桌上还放着一杯冰镇柠檬茶，是她最喜欢的那家店的味道。
“学长，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家的柠檬茶？”林晚坐下时，眼睛亮闪闪的。
沈知尧把柠檬茶推到她面前，耳尖悄悄发红：“上次听你跟你哥说过，刚好路过就买了。”
他翻开林晚的笔记，指着一道函数题：“我们先从这道题开始讲，你昨天说这道题总是错……”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人身上，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林晚时而皱眉，时而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
沈知尧轻声讲解，偶尔笑出声，声音温和得像秋日的风。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昨晚他接完父亲的电话后，又接了三单线上家教，讲到凌晨两点，才凑够下个月要给父亲的五千块。
他的眼底有淡淡的青黑，但他藏得很好，只在林晚抬头时，才迅速移开视线。
林晚没察觉，只觉得今天的沈知尧比往常更安静了些，可讲题时依旧耐心。
她翻到笔记最后一页，忽然发现一张皱巴巴的收据——
是KTV的排班表，上面写着“沈知尧，晚班：18:00-23:00”，还有几行手写备注：“需完成清洁区A、B、C”“周末加班有提成”。
她心头一紧，想起昨晚在KTV见到他时，他手里那个干巴巴的面包。
她想问，却不敢问。
讲完题，沈知尧起身去还书。
林晚低头整理笔记，无意中看到他放在桌角的手机——
屏幕亮了一下，一条短信弹出：
“老沈，家教费转你卡上了，注意查收。另外，下个月初的图书馆排班表出来了，你多加了两个晚班，辛苦了。”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沈知尧总说“有空才去吃饭”，为什么他眼底总有疲惫，为什么他会在KTV做服务生。
他不是哥哥，不是富家学长，而是一个背着家庭重担、默默前行的少年。
她想起除夕夜他发的那句“雪天路滑，出门注意安全”，忽然红了眼眶。
原来，他给她的每一份温柔，都是他从生活的裂缝里，省下来的一点光。
傍晚，图书馆闭馆。
沈知尧送她到门口，像往常一样叮嘱：“回家路上注意安全，有不会的题随时问我。”
林晚点点头，忽然鼓起勇气：“学长……你最近是不是很累？”
沈知尧一怔，随即笑了笑：“还好，就是开学忙了点。”
“那你……要记得吃饭。”她声音很轻，却认真得像在许愿，“别总吃面包。”
沈知尧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动容，轻轻“嗯”了一声。
林晚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学长，下次我请你喝柠檬茶，我请客！”
沈知尧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他知道，有些话他不能说，有些事他不能让她知道。
可此刻，他忽然觉得，
哪怕前路再难，只要她还在向前走，他就愿意一直做那个，为她点亮一盏灯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