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的江大宿舍，窗外不时传来零星的鞭炮声，裹着年关的热闹钻进缝隙，却暖不透屋里的冷清。沈知尧坐在书桌前，手里捏着半块发硬的全麦面包，咬下一口，干得难以下咽，只能就着冷水慢慢咽。桌上的电子钟显示晚上十点，他面前摊着本高中数学竞赛题集，红笔在页边密密麻麻标注着解题思路，每道题旁都留了空白，方便林晚记笔记。
胃里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绞痛，沈知尧下意识按住小腹，额角渗出细汗。是老毛病了，这段时间忙着兼职，早上赶家教常忘了吃早饭，晚上回宿舍又只剩便利店的冷面包，胃早就闹了脾气。他从抽屉里摸出盒胃药，是上次林晚听说他胃疼，特意从家里带的，说 “这是我妈吃的，特别管用”，此刻倒成了救命的东西。就着冷水吞了两片，绞痛慢慢缓解，他又俯身看向题集，指尖轻轻拂过 “数列递推公式” 的标题 —— 林晚上次说这部分总卡壳，得把技巧标得再清楚点。
熬到后半夜，题集终于标注完，沈知尧把书放进纸箱，又从书包里掏出包柠檬糖 —— 是前几天在便利店看到的，林晚从前最爱吃这个牌子，特意多买了几包。他把糖塞进纸箱角落，又拿出张便签，想写点什么，笔尖悬了半天，只落下 “新年快乐，林晚” 六个字，剩下的话像堵在喉咙里，怎么也写不出来。其实他想说 “别总熬夜刷题”，想说 “胃不舒服要记得吃饭”，可又怕说得太多，让她察觉自己的心思，最后只能把便签贴在糖纸上，悄悄藏好。
第二天清晨六点，天还没亮透，沈知尧就挣扎着起床。胃还隐隐作痛，他套上最厚的外套，把纸箱寄去快递点，又赶去家教的小区。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他裹紧围巾，手里攥着昨晚没吃完的面包 —— 这是今天的早饭和午饭，家教要从八点排到下午四点，中间没空隙吃饭。路上遇到卖热粥的小摊，他犹豫了几秒，还是没买，掏出手机看了眼余额，昨天的家教工资刚够还林屿那 5000 块的一部分，得省着花。
家教的学生是个初三的小姑娘，总爱走神，沈知尧却没一点不耐烦，耐心地帮她讲几何题，声音温和得听不出疲惫。小姑娘妈妈看出他脸色不好，递来杯热牛奶：“沈老师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歇会儿再讲？” 沈知尧接过牛奶，笑了笑：“没事，可能是有点冷，谢谢您。” 热牛奶顺着喉咙滑下去，暖了点胃，却没敢多喝 —— 怕等会儿又胃疼，耽误上课。
直到下午四点，家教终于结束，沈知尧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学校走。路过快递点时，他特意查了下物流，确认包裹已经发出去，才松了口气。回到宿舍，他倒在床上就不想动，胃又开始隐隐作痛，却连起身找胃药的力气都没有。手机震了一下，是林屿发来的消息：“沈总，过年不回家啊？我妈让我问你要不要来我家吃年夜饭。” 沈知尧看着消息，心里暖了暖，却还是回复：“不了，谢谢您阿姨，我这边还有兼职，就不去添麻烦了。” 他不想让林家人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更不想让林晚知道，他连顿热乎的年夜饭都吃不上。
而此刻的林晚家，快递员的敲门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林晚裹着棉袄去开门，接过一个印着江大校徽的包裹时，指尖忽然顿住 —— 寄件人那栏，清清楚楚写着 “沈知尧” 三个字。
她抱着包裹跑回房间，关上门才敢拆开。纸箱里静静躺着一本崭新的高中数学竞赛题集，封面简洁有力。翻开扉页，是沈知尧清隽的字迹：“听说你数学考了 149 分，很厉害。这本题集有很多解题技巧，希望能帮到你。新年快乐，林晚。”
书页间还夹着一包柠檬糖，是她从前最爱吃的牌子。包装纸上贴着一张小小的便利贴：“偶尔可以吃颗糖，别总盯着题，注意休息。”
林晚捏着那包糖，指尖轻轻摩挲着便利贴的边缘，眼眶忽然就红了。
原来他还记得她爱吃柠檬糖，记得她考了 149 分，记得她总熬夜刷题…… 可他明明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为什么还要这样温柔地牵挂着她？
心口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酸涩又滚烫。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低头一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愣了几秒，才意识到 —— 这是沈知尧以前的手机号。
短信只有短短一句话：“包裹收到了吗？竞赛题不用急着做，过年好好休息。新年快乐。”
她盯着屏幕，久久没有移开视线。手指在键盘上反复敲打，删了又写，写了又删。
她想问：“学长，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可最终，她只是把手机轻轻放回抽屉，像藏起一个不敢触碰的秘密，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新年快乐，沈学长。”
晚饭时，妈妈看着林晚面前几乎没动的菜，忍不住问：“晚晚，怎么不吃啊？是不是不舒服？今天收到的包裹是谁寄的？”
“是知尧哥，送了我一本参考书。” 林晚低着头，匆匆扒了两口饭，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
“沈总啊？” 林屿夹了块红烧肉塞进嘴里，嘟囔着，“又给我妹送礼物又送参考书的，怎么就没想着给我带点特产？小气鬼！”
全家人都笑了，林晚却只是低头抿嘴。在他们眼里，沈知尧一直像哥哥一样照顾她，温柔、可靠，理所当然。
可只有她知道，那份牵挂早已悄悄长出了别的枝芽。
“就是妹妹吗？” 她心里轻轻问，“永远…… 都只能是妹妹吗？”
夜深人静，林屿靠在床头，偷偷给沈知尧发了条消息：“沈总，你给我妹寄礼物了？连我这个当哥的都没收到，太偏心了吧？小气鬼。”
消息刚发出去，对方很快回复：“只是送了本参考书和糖，没别的意思。我给她发了一些消息，一直没收到回复...”
林屿叹了口气，“她前段时间说自己‘失恋’了，情绪一直不太好，手机都塞抽屉里了，也不怎么用。不过学习倒是更拼了，天天刷题到半夜。”
屏幕那头沉默了几秒，才跳出一行字：“辛苦她了。替我跟她说声，题有不懂的，开学可以去图书馆找我。”
大年初一的清晨，阳光透过窗纱洒进房间。林晚起床后，发现那本竞赛题集被轻轻翻开一页，上面贴着一张便签，是林屿的笔迹：
“沈总让我跟你说，竞赛题有不懂的，开学可以去图书馆问他。别总自己憋着，有事儿跟哥说。”
林晚捏着那张便签，眼泪无声地滑了下来。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漫天飞舞的雪花，思绪飘得很远。
去年除夕，她说要和他一起放烟花；图书馆里，他低头讲解几何题的模样；便利店那束玫瑰……
所有画面像雪片一样纷至沓来，落在心上，又融成一片湿漉漉的疼。
她翻开日记本，在新的一页画了个小小的包裹，旁边写着：
“收到了沈学长的新年礼物，他还记得我喜欢吃柠檬糖。可是…… 我不能再想他了。新的一年，要好好学数学，要考上江大，要把所有的心事都藏起来，做一个只专注学习的林晚。”
新年的钟声敲响时，林晚站在院子里，仰头望着漫天绽放的烟花。
一朵朵光花在夜空中炸开，像流星雨般坠落。
她闭上眼，许下心愿：
愿新的一年，她能不再想起沈知尧；
愿她能考上江大；
愿所有的遗憾，都能被时间慢慢抚平。
可就在烟花最绚烂的瞬间，她还是忍不住想起了那个站在补给点递水的少年，它藏在心底，成了这个新年最安静、也最明亮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