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第三个周五，马迪在储物柜前堵住陈斌，手指咚咚敲着金属柜门："再说一遍？你要办什么？"
"就...小型同学聚会。"陈斌把物理书塞进背包，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周日下午，我家。"
马迪夸张地捂住胸口："陈斌同学，请问你是被外星人附体了吗？那个'社交活动等于浪费时间'的陈斌哪儿去了？"他故意用朗诵般的语调说，"'有这闲工夫不如多做两套竞赛题'——这是谁的名言来着？"
陈斌给了他一肘子，却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爱来不来。雪莉梅答应来了。"
这个名字像魔法咒语般让马迪瞪大眼睛。雪莉梅——本名薛丽梅，高二公认的年级之花，大眼睛小梨涡，笑起来能让后排男生集体忘记牛顿第三定律。因为名字谐音，大家私下都叫她"雪莉梅"。
"等等，"马迪拽住陈斌的书包带，"你什么时候和年级之花搭上线的？"
"上周物理兴趣小组。"陈斌难得露出得意的表情，"她问我能不能帮忙辅导竞赛题。"
马迪眯起眼睛："所以这是学习会还是联谊会？"
"都是。"陈斌拍开他的手，转身走向校门口，却又突然回头，"记得带点新疆葡萄干，她说想尝尝。"
周日下午一点，马迪站在陈斌家门前反复整理衣领。他穿着难得熨过的衬衫，头发抹了点发胶，手里提着两袋零食——新疆特产和特意绕路去南京路买的进口巧克力。按门铃前，他最后检查了下口袋里的薄荷糖。
开门的是沫离。小女孩穿着印有卡通独角兽的围裙，头发扎成歪歪扭扭的双马尾，手里还举着沾满面粉的擀面杖。"马迪哥哥！"她眼睛一亮，随即注意到对方不同寻常的打扮，"哇，你好像电视里的新郎官！"
马迪弯腰捏了捏她沾着面粉的脸蛋："你哥呢？"
"在厨房发神经。"沫离压低声音，"他已经换了三件T恤了。"
客厅里飘着柠檬空气清新剂的味道，茶几上摆着难得一见的果盘。马迪瞥见厨房里陈斌的背影——这家伙居然穿着深蓝色衬衫，头发明显刚洗过，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汽。
"需要帮忙吗，主人？"马迪靠在门框上调侃。
陈斌猛地转身，手里的水果刀差点飞出去。他看起来比月考还紧张："你怎么来这么早？他们三点才到。"
"来帮你布置战场啊，兄弟。"马迪晃了晃零食袋，"顺便侦查敌情。"
沫离挤进厨房，举起一盘歪七扭八的饼干："我烤了曲奇！斌哥哥说太丑不能招待客人..."她的小脸垮下来，鼻尖上还沾着可可粉。
马迪拿起一块焦黑的饼干塞进嘴里："好吃！就是...特别有嚼劲。"他强忍着没有吐出来，"茉莉大厨的独家配方？"
"咖啡味的！"沫离又高兴起来，"我在电视里学的！"
陈斌叹了口气，从烤箱取出另一盘形状规整的曲奇："用我的配方重烤了一盘。"他转向马迪，声音压得更低，"等会能不能帮忙看着沫离？我怕她..."
门铃声突然响起。陈斌像被电击般僵住，手里的烤盘差点翻倒。马迪看到他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来了。"
当陈斌去开门时，马迪迅速蹲下与沫离平视："茉莉，等会儿会有个特别漂亮的姐姐来。我和陈斌哥哥需要...呃，进行一项重要外交任务。"
沫离歪着头："像复仇者联盟那样？"
"差不多。"马迪严肃地点头，"所以可能需要你暂时担任后勤部长，负责..."他瞥见那盘焦饼干，"负责我们的零食补给线。"
小女孩骄傲地挺起胸脯，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委以重任"的真正含义。
客厅里突然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马迪探头看去，雪莉梅正站在玄关脱外套，她穿着鹅黄色的针织裙，卷发像巧克力瀑布般垂到腰间。身后还跟着两个女生，但相比之下就像月亮旁边的星星。
"打扰啦~"雪莉梅的声音甜得像蜂蜜，"陈斌同学家好漂亮！"
陈斌的应答声比平时高了八度，活像声带被掐住了。马迪整理了下衣领，昂首阔步走进客厅："欢迎欢迎！我是陈斌的兄弟马迪。"
雪莉梅的大眼睛眨了眨："啊！新疆来的交换生！"她伸出手，"陈斌经常提起你。"
握手的瞬间，马迪确信自己听到了陈斌磨牙的声音。他故意多握了两秒才松开："他一定是说我坏话了。"
"才没有！"雪莉梅笑着在沙发落座，"他说你物理实验做得超棒，上次凸透镜成像演示..."
陈斌像火箭般冲进厨房："我去拿饮料！"
马迪趁机坐到雪莉梅旁边："其实陈斌才是真大佬，上次他帮我改的竞赛方案..."他开始滔滔不绝地夸奖陈斌，眼角余光满意地看到厨房门口僵住的背影。
聚会气氛逐渐热络。另外两个女生是文艺社的，正围着陈斌家的钢琴打转。雪莉梅则被马迪的新疆见闻吸引，时不时发出惊叹声。陈斌端着果汁过来时，马迪故意问："对了，陈斌，你不是说要给雪莉梅看你的奖牌收藏吗？"
陈斌的表情活像被雷劈了："我什么时候..."
"在书房对吧？我去拿！"马迪跳起来，趁雪莉梅不注意对陈斌比口型：欠我一次。
书房里，陈斌揪住马迪衣领："你搞什么鬼？我哪来的奖牌收藏？"
"冷静，天才。"马迪从书柜深处摸出个蒙尘的盒子，"去年物理竞赛银牌不是在这儿吗？"他压低声音，"而且我帮你制造炫耀机会，不该感谢我？"
陈斌的怒火瞬间熄灭，耳朵又红了："...她更喜欢你讲新疆故事。"
"那是因为你像个木头人似的杵在那儿！"马迪把盒子塞给他，"等会我去叫她进来，你至少夸夸她头发好看行不行？"
马迪叫雪莉梅去书房找陈斌后，回到客厅发现沫离正蹲在茶几旁，小脸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那盘"丑曲奇"已经少了大半——看来是化悲愤为食量了。
"后勤部长同志，补给线还畅通吗？"马迪蹲下小声问。
沫离狠狠咬了口饼干："那个黄裙子姐姐一直笑得好吵。"
马迪正想解释，突然听见从书房出来的雪莉梅惊喜的声音："天啊！这是你妹妹吗？好可爱！"她弯腰想摸沫离的头，小女孩却泥鳅般躲开，钻到马迪身后。
气氛一时尴尬。马迪干笑着打圆场："茉莉怕生，哈哈..."
"我才不怕！"沫离突然大声说，"马迪哥哥你骗人！根本不是什么任务！"她眼圈发红，"你们就是喜欢漂亮姐姐不喜欢我了！"
客厅瞬间安静。钢琴边的两个女生转过头，雪莉梅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陈斌从书房冲出来时，沫离已经跑进卧室，重重摔上门。
马迪和陈斌面面相觑。雪莉梅尴尬地站起来："我们是不是..."
"不不不，是茉莉今天起床气。"马迪急忙解释，同时用眼神向陈斌求救。
陈斌的社交能力显然超负荷了："她平时...很乖的。"这句苍白辩解让情况更糟了。
接下来的半小时堪称马迪人生中最漫长的时光。他一边要维持聚会气氛，一边不断瞟向紧闭的卧室门。陈斌像台坏掉的复读机，反复说着"再来点果汁吗"，雪莉梅的笑容越来越勉强。
转机出现在沫离的"第二轮攻势"。卧室门突然打开一条缝，一只毛绒玩具熊飞出来，正中马迪后脑勺。
"噗——"雪莉梅突然笑出声，"你妹妹太有个性了！"
马迪揉着脑袋灵机一动："其实...这是我教她新疆传统欢迎仪式。"他捡起玩具熊，"扔得越准表示越喜欢客人。"
"真的吗？"雪莉梅睁大眼睛。
陈斌立刻接上："对，沫离特别...热情。"他走向卧室，声音故意提高，"茉莉，再来一个？"
第二只泰迪熊精准命中陈斌胸口。雪莉梅笑得更欢了："好厉害！"
马迪趁机凑近卧室门缝："茉莉，帮个忙。你每扔一次，晚上多讲一个睡前故事。"
门后沉默了几秒，然后第三只玩偶抛物线般飞向雪莉梅——这次是只毛绒长颈鹿，轻轻落在她膝盖上。
"我被'祝福'了！"雪莉梅惊喜地抱住玩偶，完全没注意马迪和陈斌交换的如释重负的眼神。
聚会奇迹般复活了。沫离虽然不肯出卧室，但通过"空投"玩偶参与了后半场活动。当雪莉梅好奇地问新疆有没有这么有趣的习俗时，马迪信口开河编造了一套"扔馕饼表示友谊"的理论，逗得大家前仰后合。陈斌甚至破天荒讲了两个冷笑话——虽然冷得让人打颤，但雪莉梅笑出了眼泪。
送客时，雪莉梅在玄关突然转身："下周日我生日，你们...和沫离要一起来吗？"她的目光在马迪和陈斌之间游移。
两个男孩同时开口：
"当然！"（马迪）
"看情况..."（陈斌）
雪莉梅笑着摆手："决定好了告诉我~"她弯腰对卧室方向喊道，"茉莉妹妹，谢谢你的'祝福'！"
门关上后，公寓里安静得能听见冰箱运作声。马迪和陈斌像两个等待审判的囚徒，慢慢走向紧闭的卧室门。
"茉莉？"陈斌轻轻敲门，"我们谈谈好吗？"
没有回应。马迪变魔术般从口袋里掏出盒装草莓牛奶——沫离的最爱，插上吸管从门缝塞进去。十秒后，牛奶盒被抽走了。
他们趁机推开门。沫离盘腿坐在床上，怀里抱着最后一只幸存的泰迪熊，草莓牛奶已经喝掉大半。她的眼睛还红着，但表情已经软化。
"首先，"马迪单膝跪在床前，"我郑重道歉。欺骗后勤部长是重罪。"
陈斌坐在床沿，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妹妹的发梢："雪莉梅只是同学..."
"她头发像方便面。"沫离突然说。
两个男孩愣了一秒，随即爆笑起来。陈斌笑得倒在床上，马迪扶着衣柜才没坐地上。沫离被他们的反应逗乐了，终于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而且她笑声像唐老鸭。"小女孩继续爆料，模仿着雪莉梅的高音笑声。
这下连陈斌都忍不住吐槽："你刚才怎么不说？我就能早点清醒了。"
三人笑成一团，仿佛回到了没有年纪之花打扰的平常周末。马迪突然从背包里变出个纸盒："差点忘了，给后勤部长的特别补给。"
沫离打开盒子，里面是个精致的维吾尔族小帽子，银线绣着繁复的花纹。"真的给我？"她小心翼翼地把帽子戴在乱糟糟的双马尾上。
"上周我爸寄来的。"马迪帮她调整帽子的角度，"说是给最勇敢的小公主。"
陈斌默默看着这一幕，胸口泛起温暖的涟漪。他想起马迪来之前，那些只有习题集和泡面作伴的夜晚，想起沫离因为怕黑非要挤在他床上睡着的日子。现在这个家里有了笑声，有了"三方会谈"，甚至有了...草莓味的牛奶盒悄悄塞进他手里的触感。
"喂，"沫离用脚尖踢踢陈斌，"你们真的要去方便面姐姐的生日会吗？"
马迪抢答："除非后勤部长批准。"
小女孩咬着吸管思考片刻："那我要一起去。"她跳下床，小帽子歪在一边，"而且马迪哥哥要穿今天这件傻衬衫！"
陈斌突然伸手把两人一起搂住。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让马迪和沫离都愣住了——陈斌从来不是情感外露的类型。
"干嘛啦！"沫离挣扎着，但没太用力。
"没什么。"陈斌松开手，耳根微红，"就是觉得...我们三个挺好的。"
马迪会意地笑了，把沫离的小帽子扶正："那必须的。复仇者联盟算什么，我们可是..."一时语塞的他看向陈斌寻求帮助。
"饼干联盟。"陈斌指着沫离鼻尖上的面粉。
"幼稚！"沫离大叫着去擦脸，却把面粉抹得更开了。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给三个人的轮廓镀上金边，在地板上投下紧密相连的影子。
那天晚上，当马迪准备回学校时，陈斌送他到电梯口。在机械运转的嗡嗡声中，他突然说："谢了。"
"为了什么？"马迪挑眉，"帮你追班花？"
陈斌摇头："为了...让沫离学会吃醋。"他难得露出狡黠的笑容，"正常小孩都该会这个。"
电梯门开了。马迪走进去，在门关上前最后看见的是陈斌放松的背影——那个曾经总是绷紧的肩膀，现在终于学会了轻松地摇晃。
回到宿舍，马迪发现口袋里多了张纸条。展开后是沫离歪歪扭扭的字迹：【马迪哥哥还是比我哥哥帅一点点】后面画了个笑脸。马迪笑着把纸条夹进物理书里， 他是家里的独子，小时候因为父亲工作忙，经常要转学，所以他很少有机会真正结交朋友，没想到他在上海却交到了两个亲人。
窗外，十一月的风吹落最后一片梧桐叶。马迪给雪莉梅发了条信息：【生日会我们三个都到。PS：沫离说你头发像方便面】发送后，他想象着明天陈斌看到这条记录时的表情，忍不住把脸埋进枕头里笑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