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桂芝被骂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粪水糊住了眼睛,火辣辣的疼。
但比粪水更让她难受的,是赵景川眼里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决绝,还有那堆看得见却摸不着的肉!
贪婪压过了恐惧,泼妇的蛮劲又上来了。
“好啊,赵景川,你翻脸不认人是吧?”
她猛地一抹脸上的污秽,往前一挺胸脯,几乎要撞到枪口上,尖声嚎叫。
“吓唬谁呢?啊?拿杆破枪就想唬住老娘?”
“翻了天了,打了头熊瞎子就不知道自个儿姓啥了?”
“有本事你开枪,往老娘心口上打!”
她疯癫似的拍着自己胸口,粪水溅得到处都是。
“打死我,让大家都看看,你赵景川是个弑母的畜生,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老娘养了你二十年,就养出个要杀娘的货,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今天这肉,你不给,我就死在这儿!”
邻居们早就被惊动,聚在院外围观,议论声嗡嗡传来。
“这咋还动上枪了!”
“景川也是被逼急了!”
“杨桂芝也太不像话了,都分家了…”
兰艳茹紧紧抱着吓哭的甜甜,眼泪无声地流。
只觉得这日子刚有点盼头,又被这家人搅得天翻地覆,心里又恨又绝望。
赵景川看着杨桂芝那副有恃无恐、撒泼打滚的丑态,听着她恶毒的咒骂,心口那股邪火再也压不住。
跟这种人,道理讲不通,脸皮早已撕破。
他眼神一厉,不再废话,枪口猛地向下一压!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骤然炸响!
一股青烟从枪口冒出,浓烈的火药味瞬间盖过了粪臭。
子弹狠狠砸在杨桂芝脚尖前不到半寸的泥地上!
噗一声,溅起一小蓬尘土。
她那双破旧的布鞋鞋尖甚至被灼热的气浪烫得冒起一丝焦糊的青烟!
“啊!”
死寂之后,是杨桂芝撕心裂肺的尖叫,充满了真正的恐惧。
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跳起来,连连后退,差点摔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浑身筛糠般抖起来。
这畜生真开枪了!
他真敢开枪!
赵路平吓得嗷一嗓子,直接瘫软在地,裤裆瞬间湿了一片,骚臭味弥漫开来。
赵大龙也骇得倒退好几步,旱烟杆掉在地上,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院子里外所有的议论声戛然而止,一片死寂。
只有甜甜被吓坏的压抑哭声和杨桂芝粗重惊恐的喘息。
赵景川面无表情,看都没看地上吓瘫软的几个。
他不紧不慢地重新垂下枪口,从腰间挂着的牛皮袋里摸出铁砂和火药,慢条斯理地开始重新装填。
动作从容,却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冷冽。
铁砂窸窣倒入枪管的声音,在死寂的屋里格外清晰。
他用通条压实,然后抬起眼皮,冰冷的枪口再次抬起,精准地指向惊魂未定的杨桂芝。
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得人生疼。
“开枪怎么了?老子豁出命打回来的肉,就是喂狗,还能听个响。”
“你们上下嘴皮一碰就想要?凭什么?”
“谁再敢往前一步,再敢惦记老子的肉…”
他顿了顿,枪口微微一动,声音陡厉。
“老子就崩了他,大不了赔上这条命!”
“滚!”
最后一个字,如同惊雷。
杨桂芝吓得魂飞魄散,再不敢有半分犹豫,连滚带爬地往外跑,鞋都掉了一只也顾不上捡。
赵大龙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搀起吓软了的赵路平,踉踉跄跄地跟着逃出去。
跑到院门口,杨桂芝才敢回头,带着哭腔尖声咒骂,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赵景川,你…你个天杀的,忤逆不孝,不得好死!”
“你等着…你给我等着!”
声音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黑暗里。
赵景川冷冷看着他们狼狈逃窜的背影,直到消失,才缓缓放下了猎枪。
屋里屋外,一片寂静。
只有浓烈的火药味和淡淡的腥臭混杂在一起,诉说着刚才的惊心动魄。
赵景川缓缓关上院门,插好门栓。
将猎枪靠在门后,他转过身。
兰艳茹还紧紧搂着甜甜,母女俩都看着他,眼睛红红的。
眼神里带着未散的惊恐,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
“没事了。”他走过去,声音放得很轻。
赵景川伸手,将妻女一起揽入怀中。
兰艳茹把脸埋在他胸口,肩膀微微抽动,无声地流泪。
甜甜也小声啜泣着,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
“不怕,爸爸在。”赵景川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又对妻子低声道。
“以后他们不敢再来了。”
兰艳茹抬起头,擦了把眼泪,重重嗯了一声。
“我就是…就是心里堵得慌…”
“我知道。”赵景川看着她。
“往后咱们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他们再敢来,我还拿枪轰他们。”
他语气带着点狠劲,眼神却温和。
兰艳茹被他这话逗得想笑,又觉得心酸,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先收拾吧,这么多肉,夜里不弄好,怕招苍蝇。”
她打起精神,开始动手。
赵景川也挽起袖子帮忙。
先把最重要的熊胆和三个熊掌单独放好,用干净的布盖着。
剩下的肉,挑着肥瘦相间、最好的部位,割下来一大块。
“艳茹,把这块炖了,今晚咱们吃顿好的,庆祝庆祝。”
兰艳茹看着那块足有四五斤重的后腿肉,油光锃亮,有些不舍:“这…这也太多了,留点卖钱吧…”
“卖钱不差这一口。”赵景川不容置疑。
“炖了,多放点油,让甜甜也解解馋。”
甜甜一听,立刻忘了刚才的害怕,眼巴巴看着那块肉,小舌头舔了舔嘴唇。
兰艳茹见状,也不再坚持,笑着应了:“好,那就炖了!”
她手脚麻利地生火,烧水,切肉。
赵景川把剩下的肉搬到院里通风阴凉处,用旧席子稍微盖了盖。
虽然天冷,但这么多肉,明天也得尽快处理。
屋里,大铁锅架在灶上,肥瘦相间的熊肉块哐啷下锅。
滋啦一声,浓郁的肉香瞬间被热油激发出来。
随着兰艳茹放入葱姜和一点珍贵的酱料翻炒。
那霸道的香味更是像长了翅膀,冲出小屋,弥漫在整个村子上空。
“真香啊…”甜甜扒在灶台边,使劲吸着鼻子,小脸上全是陶醉。
赵景川看着女儿的模样,心里又软又涩。
前世,她到死都没能这样畅快地吃上一顿肉。
很快,肉在锅里咕嘟咕嘟炖上了,汤汁浓白,油脂丰腴,满屋都是令人垂涎的香气。
这香味,对于常年缺油水的庄稼人来说,简直是致命的诱惑。
与此同时,老赵家堂屋里。
气氛却像结了冰。
桌上摆着一盆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玉米糊糊,一小碟黑乎乎的咸菜疙瘩,还有几个梆硬的窝窝头。
这就是他们的晚饭。
分家时,赵景川按工分拿走了大半粮食,剩下的这点,还得算计着吃到明年开春。
以前赵景川在的时候,他挣的工分多,分的粮食也多。
家里虽然也抠搜,但起码稠粥能管饱,偶尔还能见点油腥。
现在…
杨桂芝看着这清汤寡水,再闻着从村头隐隐约约飘来的浓郁肉香,心里的火蹭蹭往上冒。
她啪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
“这日子没法过了!”
“那个天杀的白眼狼,几百斤肉啊,堆得跟山似的,就不知道送点过来孝敬爹娘?”
“炖这么香,全进了那两个赔钱货的肚子,他也不怕噎死!”
赵大龙闷头喝糊糊,没吭声,脸色难看。
他心里也堵得慌。
那肉香一阵阵飘来,勾得他肚里的馋虫造反。
以前家里吃肉,哪次不是他先动筷子,挑最好的部位?
现在倒好,闻都闻不着。
赵路平更是抓心挠肝,手里的窝窝头怎么也咽不下去。
“这破玩意儿咋吃,干巴巴拉嗓子!”
“那畜生肯定炖了一大锅,满村子都是香味!”
“几百斤肉啊,他娘的真一口都不给咱们留?心让狗吃了!”
“咱就这么算了啊?妈,那熊肉可肥得很啊!”
他想着那肉的滋味,口水直流。
“不算了还能咋的?”杨桂芝没好气。
“你没看见那畜生连枪都敢开?粪都敢往我身上泼?他眼里还有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