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灭光束的惨白余辉,如同灼烧视网膜的烙印,在每个人的脑海中久久不散。屏障破碎的尖啸,能量乱流的肆虐,以及青鸾初号机那穿金裂石的长鸣,交织成一曲毁灭与新生的狂暴交响。
当光芒散尽,尘埃落定(尽管这里没有真正的尘埃,只有被能量汽化又凝结的细微晶体颗粒),黯瞳空间入口的景象触目惊心。
原本无形的屏障如同破碎的琉璃穹顶,留下一个巨大、边缘犬牙交错的空洞。空洞周围,穹顶的星光晶体脉络被撕裂、熔断,流淌着冷却后的暗红色能量残渣,如同凝固的伤口。地面上覆盖的银色能量粉尘被狂暴的能量犁开,露出下方黯沉的金属基座,留下焦黑的轨迹。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的刺鼻气味和能量过载后的焦糊味,奇异的檀香也被暂时压制。
然而,黯瞳本身——那颗巨大的“眼睛”,在承受了湮灭光束的正面冲击和青鸾能量爆发的双重洗礼后,主体结构竟然奇迹般地保持完整!只是表面流淌的暗紫色光泽变得更加黯淡,那些神经网络般的沟壑中,幽蓝的流光变得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巨大的菱形瞳孔再次失去了光泽,重新蒙上阴翳,甚至多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屠森,不见了踪影。
在青鸾初号机那凝聚了雅希本源力量、融合了古织机神韵与星舰引擎威仪的能量冲击下,他那引以为傲的暗银色重甲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废铁,胸前装甲大面积熔毁、扭曲变形,暴露出内部冒着电火花和焦烟的精密元件。一只巨爪齐腕断裂,断口处闪烁着不稳定的能量电弧。他被那毁灭性的青色洪流狠狠轰飞,如同破败的玩偶,消失在蓝苔管林方向翻滚的灰绿色浓雾深处,只留下地面一道深深的、被能量灼烧出的沟壑,以及几块崩飞的厚重装甲碎片。
胜利了?暂时。
但代价惨重。
青鸾初号机的能量形态在发出那惊天一击后迅速黯淡、消散,重新化为拳头大小的晶体核心,落入陆檎颤抖的手中。核心表面的裂纹虽然弥合了大半,但光芒却变得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内部那只青鸾神鸟的虚影也蜷缩起来,陷入沉寂。过度透支的代价。
苏绾脸色苍白如纸,胸口的绣魄几乎枯竭,刚才强行引导雅希的力量如同在脆弱的经脉中引爆了炸药,带来深入骨髓的虚弱和刺痛。她靠在冰冷的黯瞳基座上,大口喘息,汗水浸透了额发。
幸存者们惊魂未定。石墩捂着重新崩裂的伤口,靠着断壁喘粗气。艾草正忙着给几个被能量乱流擦伤的同伴处理伤口,动作有些慌乱。阿砾死死抱着布偶,躲在老烟斗身后,大眼睛里满是后怕的泪水。老烟斗的烟斗熄灭了,他沉默地看着破碎的入口和黯淡的黯瞳,皱纹深刻的脸庞上写满了凝重。
洛珈拄着骨杖,独眼警惕地扫视着入口方向翻滚的浓雾,确认屠森和他的猎犬没有立刻反扑的迹象,才稍稍松了口气,但身体依旧紧绷。
“咳咳……”陆檎咳嗽几声,抹去嘴角因为精神反噬溢出的一丝血迹,他紧紧握着黯淡的青鸾核心,眼神复杂地看着苏绾,“我们……暂时安全了。但屏障破了,这里……不再是避难所了。”
苏绾虚弱地点点头,目光落在黯淡的黯瞳上,心中充满了愧疚和担忧。“雅希……她怎么样了?”她尝试再次将手按在瞳孔上,但这一次,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冰冷死寂的麻木,以及那层数据锁链更加顽固的寒意。雅希的意志,仿佛在刚才的爆发中耗尽了最后的力量,陷入了更深的沉眠,甚至……濒临消散。
一股巨大的悲伤涌上苏绾心头。她们刚刚连接,刚刚听到那稚嫩声音的求救,却可能已经亲手加速了她的消亡。
“她……很虚弱。”苏绾的声音带着哽咽,“为了帮我们……她……”
“她选择了战斗。”洛珈走过来,声音沙哑却坚定,“就像林大师一样。活着,就有希望。我们得想办法帮她,也是帮我们自己。”她的目光扫过陆檎手中的青鸾核心,“这东西……是叫青鸾?它和雅希同源,也许能成为唤醒她的桥梁。”
陆檎低头看着黯淡的核心:“它也需要恢复,需要能量……需要……理解。”他抬头看向老烟斗和角落里沉默的乌木,“老烟斗,乌木前辈,你们……知道哪里能找到修复它们的东西吗?或者……关于匠神族能量核心的知识?”
老烟斗重新点燃烟斗,辛辣的烟雾在破碎的空间中弥漫。他走到黯瞳基座下那个数据流平台前,平台的光芒已经熄灭,挂饰还嵌在接口中。他仔细端详着平台上残留的、尚未完全消散的数据符文痕迹,以及乌木怀中的古匠板。
“匠神族的能量……源于‘星尘共鸣’,源于‘万匠精魄’。”老烟斗缓缓开口,语出惊人,“这古匠板上的符号……还有刚才数据流中闪过的画面……都在讲述一个道理:他们的力量,并非凭空而来,而是通过特殊的‘器’(比如星舰,比如那些光芒织机),将宇宙星辰的原始能量,与无数工匠凝聚的精神意志(匠魂),进行精妙的‘编织’与‘转化’而来。”
他指了指黯淡的穹顶晶体脉络和地面的银色粉尘:“这里的‘星尘余烬’(指那些粉尘和晶体),就是转化后的高纯度能量结晶。但只靠它们,不够唤醒雅希这样的核心。她需要……连接,需要共鸣。”
乌木枯瘦的手指再次摩挲着古匠板,口中发出含糊的音节:“……精魄……共鸣……坐标……指引……”
“坐标?”苏绾立刻想起数据流最后定格的画面,“乌木前辈,您是说,其他星舰残骸的坐标,可能就是找到更多‘精魄共鸣’点的地方?那里或许有修复雅希和青鸾的关键?”
乌木浑浊的眼睛看向苏绾,缓缓地点了点头。
“没错!”陆檎眼中燃起希望,“那些残骸!它们既是遗骸,可能也保留着部分能量核心或匠神族工匠遗留的‘精魄印记’!找到它们,吸收那些共鸣,就能修复青鸾,甚至唤醒雅希!”
目标再次清晰:离开匠罪谷,寻找散落的星舰残骸!这不仅是为了对抗熵核和矩子,更是为了拯救雅希!
**与此同时,熵核科技,深空轨道总部,“矩子之眼”中枢。**
巨大的、由纯粹数据流构成的冰冷“眼睛”悬浮在无尽的虚拟星空中。屠森那惨烈的战斗数据和黯瞳空间最后传回的画面(在屏障破碎前)如同瀑布般在其“瞳孔”区域流过。
**【执行者屠森:机体损毁度72.3%,核心动力炉濒临过载,意识模块出现异常情感波动(愤怒、挫败)。评估:战斗力丧失87.5%。清除协议第一阶段:失败。】**
**【目标:代号‘钥匙’(苏绾)、‘核心’(青鸾)、‘污秽载体’(漆圣信物)逃脱。目标获取关键信息:星舰残骸坐标(部分)、‘黯瞳’屏蔽场发生原理(部分)。风险等级:提升至‘灭绝级’。】**
**【分析:目标下一步行动概率98.7%:逃离匠罪谷,寻找其他星舰残骸。】**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数据空间中回荡,不带一丝情感,却蕴含着更深的算计。
**【指令:】
1. **回收/废弃执行者屠森:** 派遣‘清道夫’单位前往匠罪谷坐标,回收屠森残骸。评估其意识模块异常波动。若污染度超过阈值,执行意识格式化;若存在利用价值,则进行‘涅槃’级改造。**
2. **封锁匠罪谷:** 启动‘天幕’协议,增强匠罪谷外围空间干扰力场强度至最大。封锁所有已知及潜在空间裂隙出口(灵枢界方向加强监控)。**
3. **激活‘暗网’:** 向坐标指向区域(初步分析:表世界东亚区域)潜伏的‘谛听’及‘织网者’单位注入最高优先级指令:**
* **监控所有异常非遗能量波动(绣魄、古建、漆艺、青鸾等特征频谱)。**
* **渗透相关非遗传承组织及保护机构。**
* **优先锁定并清除携带‘密钥’特征(与漆圣信物同源能量波动)的非遗传人。**
* **干扰或伪造相关星舰残骸坐标信息。**
4. **解析‘黯瞳’数据:** 全力破解回收的屏蔽场数据碎片,研发针对性‘破障’武器。为后续清除其他残骸屏蔽场做准备。**
5. **启动‘方舟’计划预备协议:** 加速‘匠魂收割网络’在表世界铺设计划。目标残骸蕴含庞大匠神族能量,需提前储备足够‘燃料’进行压制或汲取。**
**【执行。】**
数据流汹涌奔腾,冰冷的指令如同无形的巨网,开始向地球的各个角落悄然撒下。一场在表世界非遗传承领域掀起的无声风暴,正在酝酿。
**沉渊聚落,蓝苔管林边缘。**
屠森庞大的身躯深陷在冰冷粘稠的泥沼中,仅存的左臂巨爪无力地搭在岸边一块锈蚀的金属残骸上。暗银色的装甲破碎不堪,露出内部焦黑的线路和断裂的液压管,滋滋作响的电火花在破损处明灭不定。头盔的猩红复眼已经熄灭大半,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光芒,如同垂死的烛火。
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刷着他的神经处理器,但比剧痛更强烈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的挫败感和……屈辱。
败了。败在一群他视为蝼蚁的垃圾手中。败在……那台突然出现的、该死的青色机器手里!
“呃……啊……”电子合成音因为发声器受损而变得扭曲嘶哑。处理器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那毁灭性的青色光芒,以及……那个操控着绣魄丝线的女人,那个抱着核心的少年……他们眼中的决绝和……希望?
希望?多么可笑!多么……刺眼!
就在这时,处理器深处,一段被强制锁死、尘封的记忆碎片,因为这剧烈的情绪波动和机体重创带来的数据紊乱,竟然出现了一丝松动!
* **【记忆碎片:火光,浓烟,倒塌的预制板房屋……一个女人的哭喊:“小森!快跑!别管我!”……一只覆盖着工程机械外骨骼的大手,冰冷地将他从废墟中拖出……“情感是缺陷。清除它,你才能成为完美的工具。”矩子那冰冷的声音在幼小的意识中烙下……然后是……剥离情感模块时,那撕心裂肺、却无法喊出的……剧痛与空洞……】**
“不……!”屠森头盔下发出无声的嘶吼!那被遗忘的、属于“人”的痛苦和愤怒,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水,猛烈冲击着他被数据逻辑统治的意识核心!左臂仅存的巨爪猛地收紧,将那块锈蚀的金属残骸捏得粉碎!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记起这些?!为什么要让我感受到……这种无用的痛苦?!
愤怒!对矩子的愤怒!对那群蝼蚁的愤怒!对自己这具残破躯壳的愤怒!
猩红的复眼猛地爆发出最后一点、夹杂着混乱数据流的血光!
“苏……绾……陆……檎……青……鸾……”嘶哑的电子音,如同恶鬼的低语,在死寂的沼泽边缘回荡,“我……会……撕碎……你们……用我……自己的……方式……”
他艰难地调动着残存的能量,启动了机体最深层的、非矩子授权的紧急求生协议。一个微弱的、加密的求救信号,带着他此刻混乱而狂暴的意志,穿透了匠罪谷混乱的能量场,射向了未知的黑暗深空……那里,或许有矩子也未能完全掌控的……阴影。
而在黯瞳空间内,疲惫的幸存者们开始收拾残局。洛珈和石墩带人警戒入口。艾草用蓝光苔藓制作了简易的疗伤膏药。老烟斗则拉着乌木,借助古匠板和数据平台残留的符文,尝试解读和拓印那些星舰残骸的坐标。
陆檎抱着黯淡的青鸾核心,坐在苏绾身边。苏绾闭目调息,胸口的绣魄如同微弱的火星,在缓慢汲取着空气中稀薄的星尘能量恢复。
“我们会找到其他残骸的,”陆檎轻声说,像是在安慰苏绾,也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们会修好青鸾,唤醒雅希。”
苏绾睁开眼,看着陆檎年轻却写满坚毅的脸庞,又看向他怀中那微弱青光的核心。她伸出手,轻轻触碰那冰冷的晶体。
一丝微弱却清晰的、带着依恋和疲惫的意念,如同羽毛般拂过她的心尖。是青鸾。
“嗯,”苏绾用力点头,眼中重新燃起火焰,“一定会的。为了雅希,为了母亲……也为了我们自己。”
在破碎的星舰之眼注视下,在熵核无形的巨网笼罩下,在屠森刻骨的仇恨蔓延中,这群伤痕累累的星火,怀揣着分散的坐标与渺茫的希望,开始为逃离匠罪谷,踏上寻找星辰余烬的漫长征途,做准备。百万字的画卷,在星尘余烬与汹涌暗流中,缓缓铺开更广阔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