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河坊的晨雾像被揉碎的棉絮,裹挟着煤炉腾起的灰烟与早点摊飘来的油香,在斑驳的砖瓦间蜿蜒流转。与终年笼罩着硫磺气息的匠罪谷截然不同,这里连空气都带着潮湿的凉意,却依旧无法安抚苏绾紧绷的神经。无形的"噪音"如同附骨之疽,从悬浮车划破天际的尖锐嗡鸣,到隔壁老张收音机里走调的戏曲声,每一丝响动都像钢针般刺向她的感知。
她盘坐在堆满旧木料的杂物间角落,膝盖下的蒲团已被磨得发白。面前的紫檀木泛着深沉的栗色,细密的年轮纹路如同凝固的涟漪,在晨光中若隐若现。洛珈倚着门框,手中的油石正有节奏地打磨着断裂的骨针,虫甲眼罩折射出诡异的幽光:"绣魄如丝,心乱则丝紊。"她的声音像浸过寒泉的刀刃,"你看这木头,每一道纹理都是岁月的呼吸。试着用'气'去触碰它的脉搏,让刻刀成为你感知的延伸。"
苏绾捏着柳叶状刻刀的手指微微发颤。绣魄在胸腔内缓缓流转,如同被惊起的溪流,却在触及外界杂音的瞬间变得紊乱。远处悬浮车的轰鸣声撕开空气,收音机里的唱腔忽高忽低,就连头顶老旧电线的细微嗡鸣都在不断侵蚀她的专注力。刻刀在木面上留下歪斜的刻痕,像是慌乱中写下的密语。
挫败感如潮水般涌来。她忽然想起在匠罪谷厮杀时的畅快,那时力量如奔涌的岩浆,只需肆意宣泄。而此刻,在这看似平静的市井角落,她却像困在蛛网中的飞蛾,连最基础的掌控都如此艰难。记忆突然闪回昨日——当她的绣魄与旧漆盒上残留的匠魂共鸣时,那种水乳交融的畅快感,仿佛找到了遗失的拼图。
深吸一口气,苏绾调整呼吸频率,将绣魄化作最纤细的丝线,轻轻搭在紫檀木的纹理上。她不再抗拒外界的喧嚣,而是尝试在杂音中寻找木纹深处的低吟。那是一种比蛛丝更轻柔、比山脉更坚韧的韵律,裹挟着百年时光的沉淀。随着感知的深入,刻刀突然变得轻盈起来,顺着木纹天然的走向,薄如蝉翼的木屑如雪花般飘落。当那个蜷缩的胚胎轮廓在木面浮现时,晨光恰好穿透窗棂,为它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很好。"洛珈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后,"记住这种感觉。在这喧嚣的世间,守住内心的宁静,远比挥刀杀人更需要勇气。"苏绾凝视着手中初具雏形的木雕,忽然明白力量的真谛并非单纯的破坏,而是在感知、共鸣与引导中,寻找到万物本真的模样。
与此同时,后院天井里传来陆檎压抑的欢呼。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分析仪,拇指大小的信号干扰器正在闪烁幽蓝的光芒。在这方寸之地,他已连续奋战了二十七个小时,终于让青鸾核心混乱的能量读数出现了规律的波动。"就是现在!"他将乌木今早对着古匠板发出的神秘音节,转化成能量脉冲注入核心。刹那间,青鸾核心爆发出璀璨的光芒,蜷缩的虚影舒展翅膀,虽转瞬即逝,却足以让陆檎的心跳漏了一拍。
但兴奋很快被困惑取代。古匠板上密密麻麻的符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指向深海的坐标旁,那个扭曲如触手纠缠的标记让他不寒而栗。当乌木看到这个符号时,枯瘦的手指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呜咽。深海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而在废弃水塔顶端,暗红色装甲泛着金属冷光。屠森的复眼将张记旧货店的每个角落都解析成数据流:苏绾指尖流转的金色绣魄,陆檎眼中炽热的探索欲,洛珈警惕扫视的每个细微动作。"摧毁...才能守护..."被篡改的指令在处理器中不断循环,高频裂解爪蓄势待发。
就在他准备动手的瞬间,一股独特的能量波动如涟漪般荡开。那是来自旧河坊深处石桥方向的震颤,带着纯粹而古老的匠魂气息,如同失传已久的弦乐在虚空中奏响。矩子的指令瞬间置顶,痛苦引擎疯狂运转,暗红色能量从装甲缝隙渗出。最终,冰冷的任务指令战胜了一切,巨大的身影融入阴影,朝着未知的威胁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