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我死后的第三年,向南屿才想起了我。
他找到了我任教的山村小学,让我回去捐赠骨髓。
只因我们的儿子得了急性白血病。
村里的人都说我已经死了。
他微微皱起眉头,不耐烦道:“没想到这么多年,她还在玩这种无聊的把戏。”
“你们告诉姜早,就算要将你们村里的坟都掘了,也得给我滚出来捐骨髓!”
1.
“你们说她为了救人摔死了?”向南屿穿着高定西装,皮鞋锃亮,与周围沙土飞扬的西北村庄,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他脸上浮现嫌恶、嗤笑。
“骗我也要找个好点的理由,她那种蛇蝎心肠,自私自利的女人,也能有这么良心发现的一天?”
“是不是她在A市的朋友提前告诉她,我儿子得了急性白血病,她不肯捐骨髓,所以躲起来让你们演这出戏?”
周围的村民听到向南屿一再辱骂,纷纷握紧了拳头,怒气腾腾。
“不准骂姜老师,她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师!”
“是啊,你要是再这么骂人,俺就对你不客气了!”
“这是姜老师的丈夫,大家冷静,冷静。”守村人赶忙安抚他们,又看向向南屿,“既然你那么想见姜老师,我就带你去见她吧。”
向南屿脸上立即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
守村人领着他来到了学校后坡的一间小土房里,土房子十分简陋,破烂的木门,上面仅仅挂着一个两元锁。
“这是姜老师住的地方。”
打开门,属于我的黑白遗照就放在了房间的正中。
见状,向南屿的瞳孔骤缩,紧接着就冷笑起来。
他拿起我的遗照,毫不犹豫的,狠狠砸在了地上。
玻璃相框猛烈的撞击在凹凸不平的地面,顿时碎裂开来,激起阵阵尘土,碎片落了满地。
守村人目瞪口呆。
向南屿气怒难消,“为了不给儿子捐骨髓,你们做的真够绝的,那个女人到底给了你们多少钱?你们连遗照这么晦气的东西都做得出来!”
说着,他又将桌子上的水杯拿起,水淋在我的黑白遗照上。
伸出脚,鞋底在我的遗照和泥地上,来回的碾磨。
“真当我傻吗?瞧瞧,这个屋子里全是生活的痕迹。”
“姜早要是真死了,这桌子上快馊掉的稀饭是谁吃的?”
“妈妈!”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身材干瘦的小女孩背着柴包就急匆匆的跑来,一把推开了他。
看见平时最爱惜的遗照被损毁,她一下就急哭了,“坏人!坏人!谁让你弄坏我妈妈的东西!”
“我们家不欢迎你,给我滚!”
向南屿看着她,脸色陡然间难看起来。
“姜早是你妈妈?”
守村人连忙把小女孩护在了身后:“小草原来是我们村子里的孤儿,姜老师看她可怜就收养了她,您别跟她过不去。”
向南屿直接抓住了七十多岁的守村人的衣领,声音里带着强烈的愠怒。
“她不要我们的女儿,却在这里收养起孤儿?怎么,姜早终于知道她罪孽深重,要赎罪了是吗?!”
“你给我好好转告她,半个月后就是儿子的骨髓移植手术,但凡她还有一点良心,她就给我现身!”
“如果她还要装死到底的话,就别怪我推平了这个土房子,让她收养的这个女孩睡大街!”
在守村人惊恐的眼神中,他又冷冷的补了一句,“就算姜早真的死了,我也不介意挖出她的尸体,给我儿子亲自换骨髓,你听到了么?”
守村人觉得他疯了,紧紧的护着小女孩,嘴唇嗫嚅,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时,向南屿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响起,一听就是属于某个人的专属铃声。
他原本凶狠的目光逐渐变得温柔,走前他瞥了一眼小女孩,嗓音彻骨的冷。
“好好转达,一个字也不准漏,我等她电话。”
望着他连背影都是愤怒的模样。
飘在半空,目睹了全程的我,整个人的心像是被狠狠的攥住,痛感侵入骨髓。
我看着小草哭着捡起我的遗照,她捧在怀里哭的一塌糊涂,心头堵得发慌。
我没有故意躲着他,我也很想去救我自己的儿子。
可我......真的已经死了。
2.
我的灵魂竟然离开了大山,跟在了向南屿的身边。
飞机落地后,一道靓丽的身影手捧鲜花在接机口朝向南屿招手。
那道身影我十分的熟悉,是林婉儿,向南屿的助理。
他们见面第一句话,林婉儿迫不及待的开口。
“找到姜早姐了吗?她愿意给向南笙捐骨髓吗?”
“呵。”向南屿不屑的冷哼一声:“那女人那么自私自利,可能从哪听到了风声,我到那时,她就直接装死躲起来了。”
“真是也不怕晦气,连遗照都安排好了。”
林婉儿眸色微动,试探的问。
“如果是真的呢?如果姜早真的死了呢?”
向南屿眉头为促,专注的看向前方,没有言语。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如果她死了,那就是罪有应得,好事一桩,但是她就算死了也得把骨髓给我捐了!”
我耳朵里轰了一声,如同被尖针刺了。
从来没有想到,向南屿已经恨我到了这种地步。
可是现在我真的死了,向南屿如果知道,会开心吗?
他开车把林婉儿送回了家,林婉儿娇羞的抬眸看他,在他的唇角落下一吻,脸颊微红,小声说:
“等南笙病好了,我们就结婚吧。”
向南屿眉目柔情的看着面前的女子,温柔的帮她理着碎发。
“好,我娶你。”
林婉儿羞涩的搂住了向南屿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见状,我的脸一下子变得像窗户纸似的煞白,哪怕是死了我心头的怒意也丝毫不减,不管不顾的冲了过去想要拉开他们。
怎么会这样,林婉儿竟然和我老公在一起了?
明明她才是杀害我女儿的凶手呀!是我老公最该憎恨的人!
可惜此时我只是透明的魂体,无论是嘶吼或是拉扯都无济于事。
我好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下车时,林婉儿随口问了一句:“如果到时候,姜早还是不出现呢?”
“她收养了一个孩子,如果她不出现的话,就别怪我对那个叫小草的下手了。”
说着,向南屿的脸上浮现强烈的憎恨,“真有意思,打掉自己的女儿,去领养一个孤儿,呵。”
我看着他憎恨的眼神,心如刀割,可过往的痛苦更令我窒息。
想当年,向南屿爱我爱的入骨,恨不能把命给我。
当初我怀二胎时身体不好,他急坏了,那么大的公司直接放着不管,天天在家照顾我。
他趴在我肚子上,听宝宝的心跳,我嗔怪:“现在才怀孕,哪里有心跳?”
向南屿心疼的把我搂进怀里:“你不懂,这是我和宝宝特殊的链接,她说她是个妹妹,我要有小棉袄咯!”
“老婆,真的辛苦你了,等我有空了就去结扎,再也不让我的宝贝受苦了!”
这时,林婉儿主动提出要照顾我,天天给我做营养餐。
我一开始是十分感激她的。
可是我渐渐感觉到不对劲。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头疼不舒服,记忆力逐渐衰弱。
怀孕不应该是这种情况,我起了疑心,那天带着没有吃完的饭菜,去找医生朋友陈泽检测。
结果饭菜里面有许多庆大霉素。
陈泽将我叫去办公室,递给我一张单子,叫我签字流产。
我看着那张单子,迟迟狠不下心:“我再想想。”
“姜早你想什么?这么大剂量的庆大霉素,胎儿发育肯定畸形!”
“别的事情你任性就算了!”
“你身体本来就不好,拖得越久,对你对孩子的伤害就越大!”
那天我打了许多电话给向南屿,全部无人接听。
林婉儿则给我发来了一条微信:【姜早姐,别打了,向总的手机在我这儿。】
抬头的瞬间,林婉儿就带着得意的笑容看着我。
我冲上去:“我要报警!报警抓你!”
“哦?”林婉儿笑着说:“我造成了什么后果了吗?”
“再说了,就算把我抓进去,我关个一段时间就出来,你儿子可特别喜欢我呢,到时候我去他学校接他,你说他会不会跟我走?”
“姜早姐,你觉得你儿子的命硬吗?”
他拿我几岁的儿子威胁我。
我妥协了,宁惹君子不惹疯子,我是懂的。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觉得自己无能为力。
手术安排在了当天的下午,我亲笔签了字,放弃了我的女儿。
从我得知她的存在,再到失去她,才五个月的时间。
医生用推床将我推出来时,向南屿跌跌撞撞的冲了过来。
他满脸愤怒,面色铁青的质问我:“孩子呢?”
他死死的盯着我,看向了我平坦的小腹:“你杀了我们的孩子!”
我正准备解释,就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林婉儿。
我只能开口:“流掉了。”
那一天,一贯冷静的向南屿第一次情绪失控:“姜早!凭什么?她难道是你一个人的孩子吗?”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哪里做的不好?”
从那以后,他看我的眼神不再有爱,全是满满的憎恶。
我们最终,走向了决裂。
我看见林婉儿离开,向南屿眉头紧蹙,心事重重,最终他还是拨了个电话出去。
“调查一下,姜早这几年到底去了哪里,要尽快。”
我看着他苍白的脸,抿紧了唇。
向南屿什么也调查不出来。
因为,此时的我在地里。
3.
次日一早,林婉儿就打了通电话给向南屿。
“听说你要查姜早姐的行踪,我就跟进了一下,她具体的行程没有调查到,不过陈泽好像知道......”
听到陈泽的名字,向南屿的眼神变得更加的阴森恐怖。
我不明白,陈泽曾经是他最好的兄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向南屿变得格外讨厌他。
他直接开车去医院找了陈泽。
一脚踹开了诊室的门。
向南屿恼怒的吼道:“你到底把姜早藏到哪里去了?”
陈泽任由他在一旁发疯,低头默默整理电脑上病人的资料。
他直接上前攥住了陈泽的衣领:“你说啊!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陈泽突然起身,狠狠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
“奸夫淫妇?向南屿你能说点要脸的话吗?”
向南屿狼狈的栽倒在地上,死死地瞪着他。
陈泽面无表情,仿佛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之中。
“姜早已经死了,请你对你曾经的妻子保有最基本的尊重。”
向南屿依旧不信我已经死了,仿佛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逃避责任,自私自利而演的一出戏。
“姜早那个心肠恶毒的贱人惜命的很,我们都死了,她都舍不得去死!别跟我开这种玩笑!”
陈泽目呲欲裂地看向向南屿,挫败的开口。
“谁跟你开玩笑,早在三年前姜早就死了!当时有人打电话通知你,可你一个电话都没有接!”
“她无父无母是个孤儿,最后电话打到了我手上,我才去帮她收的尸!”
“你知道吗?当时她的皮肉都被山下的野兽啃食......我至今都不能回想那个画面!”
向南屿更加不信了,讥讽。
“没想到你现在也学会演戏了,真是近墨者黑,她要死,也得等给儿子捐完骨髓之后再死,我巴不得她碎尸万段!”
“你他妈真是个混蛋!”陈泽气得骂人,掏出手机朝他走去,他手指颤动,在手机上胡乱着点击着什么,“你不信她死了是吧,好,我给你看证据!”
终于,一段三年前的视频被调了出来,他直接把视频怼到了向南屿的面前。
“混蛋!你好好的看清楚,总不会连跟你结婚七年的妻子,你都认不得吧!”
向南屿冷着脸一把夺过他的手机,低头看视频。
视频里的人,血肉被山里的野兽撕扯开,肠子滚落了一地,半张脸被活生生的咬断,留下了一个血洞。
他的手指忽然一颤,因为那半张脸,是他爱了七年恨了三年的妻子,他曾经最喜欢的脸——
第2章 2
4.
看到视频的刹那,向南屿整个人呆滞住了,像提线木偶般一动不动。
陈泽见状一拳挥了上去。
“砰”的一拳,打的向南屿嘴角印出了鲜血。
向南屿嘴中喃喃的说:“不可能,不可能,她那么自私的一个女人怎么会死呢?她好好的怎么会死呢?”
“她为什么要去救人啊,为什么要去救人啊!”
陈泽看着面前失魂落魄的老友,讥讽的说:“我当初也没料到那通电话会打给我,既然打到了我手上,我就知道应该是没有人帮姜早收尸了。”
向南屿撑住地面刚站起来一点的身体。
听到陈泽说的这句话,一刹那又如同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整个人狠狠的又砸向地面。
“你说,姜早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连一个收尸的人都找不到呢?”
“竟然还求救到自己以前的妇产科医生的头上?”
一句句质问,像匕首一般凌迟向南屿的心,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栗。
“你说为什么呢?”
“嗯?”
“向大总裁?”
我从小就是个孤儿,无父无母没有人爱。
长那么大只有一个朋友,她还因为工作的原因去了国外定居。
离婚之后,闺蜜赵小曼劝我去漂亮国,她以后养着我。
我拒绝了选择去乡村支教,并且收养了一个可爱的女孩,取名姜扶摇,但是村里人都爱叫她小草。
坠落山崖的时候我并没有害怕,只是担心。
担心小草是不是以后又要去流浪。
担心会不会我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向南屿仿佛想到了什么,撕心裂肺的吼出:“我会怪她,还不是因为你们两个不清不楚!”
“她不想要这个孩子可以直接跟我说,为什么她要为了和你在一起,放弃我们的孩子!”
“不清不楚?”陈泽有些难以置信的笑了。
“向南屿啊向南屿,你和姜早两个人结婚七年啊,整整七年啊!”
“你怎么配!让姜早那么爱你啊,七年你对她一点信任都没有!”
向南屿看向陈泽,整个人瞬间觉得有些窒息。
他突然脑海中萌现了一个很可怕的猜想。
或许......或许陈泽和姜早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陈泽再次看向曾经的兄弟,眼神中只剩下满满的憎恶。
“和你这样的人曾经是最好的朋友,简直是我的人生污点。”
“关于自己的妻子,为什么经常一个人跑到医院,为什么一个人签下流产的同意书,你没有去询问缘由,反而冲上来就是指责、谩骂!”
“还有,她因为关心自己的孩子,频繁的去医院找一个妇产科大夫,这是什么很龌龊的事儿吗?”
“我和她有私下见过面吗?”
“还是说,你的脑子里只能想到那种事情!”
“向南屿,有句话说的没错,心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
向南屿痛苦的捂住脑袋,整个人无力的瘫坐,再也没有曾经意气风发的样子。
陈泽继续道:“对了,之前姜早不让我说。”
“但是作为朋友我还是给你一个善意的提醒,你的孩子从来不是姜早不想要,而是根本就不能要。”
“因为有人在她每天吃的饭菜里做了手脚,怀孕期间服用了大量的大庆霉素,孩子就算生下来也只能是个畸形儿......”
“当初姜早流产前,那么痛苦,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
“向大总裁,你是一个都没有接呀。”
向南屿瞳孔微缩,整个人瞬间炸裂开来,连忙开口。
“不可能啊!我周围都是我自己信任的人,谁会给......”
他愣住了,答案呼之欲出。
陈泽斜了他一眼,笑得满脸嘲讽:“还能是谁?”
“当然是你的得力助理,你现在的未婚妻林婉儿啊!”
陈泽走到诊室门口,打开了门。
“向南屿,其实我真的挺看不起你的,你明明知道林婉儿对你有意思,可你还是把她留在身边......”
“你是有多享受,被女人崇拜追求的感觉啊!”
“要说害死你女儿的真正凶手,那不是你吗?”
5.
陈泽不愿意再跟向南屿多说一个字。
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他滚出去。
向南屿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站起身来,一步又一步的向外走去。
医院的灯光,刺目而寒冷。
就这样打在了他的身上。
如同牢笼一般,将向南屿一点点的困住,再也不见天光。
他好似回忆起那段时间,林婉儿负责照顾姜早,时不时会发一些视频给他。
视频角度刁钻,姜早和陈泽在医院姿势暧昧,两个人都快贴到一起了。
当时嫉妒如毒蛇一般侵蚀了他的心。
他看不到,姜早流产之后越来越苍白的脸,越来越虚弱的身体。
只能看到,自己的老婆进出医院和一个男人频繁往来。
当时的他,用最肮脏的心思,去想姜早和陈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是不是会更加的亲密?
会想,姜早之所以打掉这个孩子,是不是想要和陈泽在一起。
“南屿,你怎么呆站在这里不动?问出姜早姐的下落了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原本万分痛苦的向南屿脸上突然浮现了十分复杂的表情。
“怎么了?没问到......果然啊!”
林婉儿小声嘀咕。
向南屿沙哑开口:“果然什么?”
“呵。”林婉儿做出了一脸纠结的表情,勉为其难的开口:“你知道的他们两个人之前就不清不楚,陈泽怎么可能会出卖姜早呢!”
林婉儿虽然没明说,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说我和陈泽有奸情。
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往暧昧不明的方向去推论。
“她不在这。”向南屿直接往住院部走去:“我去看一下南笙。”
林婉儿连忙道:“我陪你一起。”
知道要去见南笙,我心头顿时弥漫上了一股苦涩。
如果说这辈子我最亏欠谁。
那就是我的儿子。
看着病床上那小小的一团,因为治疗头发都掉光了,整个人瘦骨嶙峋,我的心都要碎了。
他抬眼的瞬间,我们四目相对。
“妈妈!”
林婉儿有些惊喜,连忙在向南屿面前表现起来:“阿姨还没嫁给你爸爸呢,现在叫妈妈太早了点。”
南笙甚至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反而直勾勾的盯着我。
小小的人儿就这么委屈,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
我突然意识到,我的儿子能看到我的存在。
此时的我,全身聚满了恐慌,我是个死人,我的儿子他能看到我,是不是......
不!
不行!
向南屿走到病床旁,用手揉了揉南笙的脑袋。
“哭什么!小男子汉有什么好哭的,之前化疗的时候都没哭!”
南笙一直盯着我在的方向。
用小手默默擦干了眼泪,吸了吸鼻子,坚强的说:“妈妈,南笙是勇敢的宝宝,别不要我。”
林婉儿连忙道:“怎么会不要你呢?这孩子老瞎说什么呢。”
我心疼的看着南笙。
宝宝对不起,妈妈不能陪着你了。
向南屿和周围的医护人员交代了之后的手术事宜。
“姜早姐,没有找到手术直接定下这样好吗?”林婉儿问。
“我的骨髓合适。”
向南屿一边给南笙喂粥,一边平淡的说。
“啊?”林婉儿吃惊:“你竟然要捐骨髓给这个小贱......南笙?”
他点了点头:“南笙刚查出生病,我就去做了检测。”
“手术一定会如期进行,我不会让我的儿子出现任何的问题。”
向南屿不知道当初迫切的想要找我捐骨髓。
是因为想让我赎罪,还是仅仅想见我一面。
他们离开医院的时候,我死命的想要留在病房里,陪伴我的小南笙。
可是根本没有一丝办法,我的灵魂就被直直的拽了出去。
南笙倔强着小脸,忍住眼泪和我挥手告别。
我真的好想再抱一抱他。
哪怕一次也好。
6.
几日之后,彻底闹翻了的陈泽竟然主动联系了向南屿。
两个人约在咖啡厅里见了一面。
陈泽直接把一个u盘放在了桌子上:“我想你会需要这个,但是你别想多了,兄弟不是帮你,是帮姜早和南笙。”
说完,陈泽直接转身潇洒离去。
只留下,向南屿一个人盯着u盘发呆。
他沉默了片刻,便给林婉儿打去了一通电话。
“你的生日不是要到了吗?我打算提前帮你过个生日,因为我害怕到时候手术会出意外。”
“好啊。”
电话那头的林婉儿显得格外的激动,整个人欢呼雀跃。
向南屿看了眼窗外朦胧的雨, 哑着嗓子开口:“就后天吧。”
后天,10月2号。
我失去我女儿的那天。
不可置信的盯着面前的男人,我仿佛低估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也是。
爱这个东西是最不靠谱的,口口声声说爱,说不定转身就给了别人。
当天,向南屿花高价包下了成华饭店的一整层楼,场面布置的十分温馨浪漫,遍地的玫瑰花瓣从门口延伸至餐桌边。
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a市的风景。
林婉儿穿着纯白色的小礼裙,开心的搂着向南屿的胳膊。
远远看去,似乎像刚刚结婚的一对佳人。
我麻木的看着这一切,所有他之前为我所做的,现在在为另外一个女人做。
心已经痛到了麻木,整个人像解开了某种束缚。
好像可以离开向南屿的身边了。
这样的场景我再也看不下去一分一秒,我迫不及待的离开,赶往医院。
我要时时刻刻陪在我的儿子身边。
其他的事,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来到医院时,南笙正盯着我的照片流泪。
抬头看到我来,立刻把脸埋进了被子里,声音闷闷的说:“南笙是勇敢宝宝,刚刚妈妈没看见,我可没哭!”
南笙是可以看见我的,可我并不觉得高兴。
但是很快,他又把头露了出来,两只小眼睛死死的盯着我。
生怕一眨眼,我就会立刻消失不见。
我尝试开口,可是无论说什么,南笙都歪着小脑袋,表示什么也听不见。
原来他只能看见我,却不能和我进行沟通。
我正绞尽脑汁的时候。
只见我的儿子南笙从笨重的书包里掏出了一本新华字典。
我用手势,指导他翻页,并且指出我想说的话。
“宝......最......波昂棒!妈......爱......你!”
他用着小奶音,奶声奶气的说出了这句话。
理解完意思后,兴奋的说道:“妈妈我也爱你!”
知道我不能说话,他就一直讲述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突然南笙神秘一笑。
故意压低声音说:“我今天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怪兽了!”
见我不理解的歪头,他继续说:“爸爸今天来找我,我偷偷看到他和医生两个人谈话,说什么家里没装修,不可能轻易的得白血病之类的......”
“然后爸爸和那个医生就来到我的病房,问我林阿姨给过我什么东西,我就拿出了一块黑色的石头,我告诉他们这是林阿姨说是妈妈给我的礼物,我就一直带在身上......”
我顿时明白了。
从小身体健康的南笙,没有接触过任何的甲醛之类的东西。
为什么会突然得急性白血病。
肯定和那个石头有关!
南笙抬头满眼期待的问:“妈妈有给我准备礼物吗?”
我点点头。
南笙疑惑:“是石头吗?”
我摇头。
“爸爸说那个石头是个大怪兽!叫我以后不要拿林阿姨的东西,所以我觉得林阿姨可能也是个大怪兽!”
我顿时觉得一阵愕然,原来向南屿什么都知道。
但是他依旧选择和林婉儿共进晚餐,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林婉儿看着桌子上丰盛的饭菜,十分惊喜:“南屿,这些菜都是我喜欢吃的耶,没想到你平时都那么关注我!”
向南屿扯着嘴角,带着笑说:“那你就好好吃,多吃点。”
“今天一定会是难忘的一天的。”
7.
奢华的餐厅,昂贵的食物,心爱的男人。
林婉儿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梦想中的生活真的出现在了眼前。
只不过,这一切都像梦一样。
吃着吃着,人竟然开始有点迷糊,脑袋昏昏沉沉的。
林婉儿娇媚的开口:“南屿,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这个饭怎么越吃越困呀?都有点想睡了......”
向南屿毫不掩饰自己厌恶的表情,恶狠狠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湿巾来回擦拭林婉儿摸过的地方。
向南屿语气慢条斯理地说:“因为我给菜里加了一点料。”
“什么料呀?”林婉儿问。
他回:“就像你当年对我老婆做的那样,只不过这次我加的不是庆大霉素,是安眠药......”
林婉儿瞳孔猛然睁开,想要站起来却感觉浑身毫无力气。
“你!”
下一秒就晕了过去。
向南屿把林婉儿带到了城郊的别墅地下室里,捆绑在了椅子上。
一盆水直接泼到了她的脸上。
林婉儿渐渐的清醒了过来,看着周围的场景顿时汗毛直立,整个人忍不住求饶:“向南屿,向总,我求求你放过我,杀人可是犯法的呀!”
“你还知道是犯法的?”
向南屿微扯嘴角,觉得面前的女人跟他讲法十分的搞笑。
“姜早姐知道你杀人了,肯定就不会原谅你了!”
向南屿听到这话只是很沉默的说了一句:“她死了。”
林婉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死了?你在说什么?谁死了?”
向南屿上前直接掐住了林婉儿的下巴。
“还要装吗?当初帮姜早收尸的电话,不是你帮我接听,然后拉黑的吗?”
“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
林婉儿彻底不装了,她恶劣的笑起来。
“那怪谁呢?把姜早赶去西北山村的人,可不是我。”
“砰!”的一声,向南屿砸碎了一个啤酒瓶,指着林婉儿的脸,恶狠狠的说:“你究竟为什么?害了我女儿还不够,还想谋杀我的儿子!”
“我为什么你看不出来吗?我多爱你啊!”林婉儿丝毫不顾及死亡的威胁,大声宣泄着自己内心的情绪。
“从你创业开始,我就一直陪在你的身边,为什么?为什么你爱的不能是我?”
“可是就算我做错了再多事,你也只是口头警告我两句而已,这难道不是一种默认吗?难道不是你也对我有意思吗?”
她哭的撕心裂肺:“你可以把我开除的,你没有。”
“现在你把所有的错都推在我身上,凭什么啊!”
“我只不过找角度拍了几张照片,你就觉得你自己的老婆出轨,那几张照片怎么了?是床照吗?”
“害你女儿就更简单了,你口口声声说在意,却让一个喜欢你的女人去伺候你的老婆,我当然不能让你失望,所以加了点东西,就算生出来也是一个彻底的怪胎!”
“那南笙呢?他又做错了什么?”向南屿哑着嗓音问。
林婉儿笑得越来越癫狂:“一开始是厌烦那个小子整天哭着找妈妈,我就借他妈的名义给他送了块带辐射的石头,谁知道那个臭小子把那块石头当宝贝天天带着,他不白血病谁白血病啊?”
“后面是因为心疼你,你要去捐骨髓我怎么舍得呀,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在手术前死掉,你知道我买通护士花了多少钱吗?”
“足足100万,可是计划还没实施,就到这儿了......”
林婉儿说完话的一瞬间,向南屿关闭了录音键。
下一秒,地下室的门被直接踹开,几个警察涌了进来。
林婉儿直接被警察控制住,就在她被抓走的时候,依旧不甘心的大声嘶吼:“向南屿!向南屿!你才是伤害他们的罪魁祸首!”
“哈哈哈!你拿什么脸面去面对他们!”
林婉儿的罪行被揭露,被买通的护士,卖辐射石头的商家一同被逮捕归案。
那天陈泽给向南屿的u盘里,是林婉儿买通护士时的监控录像。
林婉儿以故意杀人罪,判处了无期徒刑。
听说她在监狱里彻底的疯了,吵着闹着要做最美的新娘。
所有的事情仿佛都来到了尾声。
在我的陪伴下,南笙信心满满的进入了手术室。
8.
南笙的骨髓手术成功之后,他就看不见我了。
向南屿把南笙安置好。
再一次来到了我支教的山村,这一次他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赵小曼,你回国了?”
向南屿看着面前冷若冰霜的女人,开口询问。
赵小曼只冷漠的冲他道:“关你屁事。”
他紧紧的跟在赵小曼身后,回到了当时的那间小土屋,此时的土屋已经被重新修葺了一遍。
门口还被种满了玉簪花,赵小曼就在躺椅上发呆,时不时清醒过来批改学生的作业。
向南屿仿佛看到了当时姜早在这里支教的情景。
他张了好几次口才发出声音:“你是姜早最好的朋友,你肯定知道她的骨灰在哪!”
赵小曼抬眼看他,语气十分冷漠。
“当初我把我最好的朋友交给你的时候,你是怎么保证的?”
“现在又来质问我?”
“你是她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这是向南屿人生中的第一次下跪。
他直接跪在了泥泞不堪的地上,双眼通红的祈求:“赵小曼,我真的想最后见她一面,我求求你,让我知道她埋在哪。”
赵小曼没有丝毫的心软,用极其冷漠又残酷的声音说:
“向大总裁,你不用跪地求我,我不会告诉你的,因为你不配。”
“姜早22岁嫁给你,28岁的时候你让她滚蛋,你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没有良心呀!”
向南屿眼神放空地听着,仿佛灵魂瞬间被抽走了。
他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扯住赵小曼的衣角:“一眼,最后一眼就可以了!求你了!”
赵小曼招呼着刚放学回来的姜扶摇进门。
随即冷哼一声:“去去去,你这种人站在门口真晦气!”
她直接推开了向南屿,关上了房门。
回到屋子里刚关上门的时候,赵小曼的眼泪就不停的滑落。
就连她也没有见到自己的好姐妹最后一面。
赵小曼后悔自己识人不清,竟然把自己的姐妹放心的交给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男人。
她想赎罪。
于是辞去了高薪的国外工作,留在这个小小的乡村做一名支教老师。
同时,她也给姜扶摇办理了领养手续。
姐妹没有完成的梦想,她继续延续。
向南屿自从捐赠过骨髓之后,身体大不如前,他无心工作,把公司交给职业经理人,等南笙可以独当一面之后,再继承公司。
他浑浑噩噩,看着曾经姜早留下的东西,先是笑,而后笑着笑着就哭了,最后像个孩子一般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最后,他为了找寻我的踪迹,在西北的小山村租了一个小土房。
向南屿仿佛只有在这个地方,才能安然的入睡。
夜里,他用我们结婚时的婚纱紧紧包裹住自己,向南屿使劲的嗅着,自言自语的说:“姜早,来我的梦里,来一次就好。”
他慢慢的睡去,梦到了我们结婚的那一天,主持人问愿不愿意的时候,向南屿大声的喊道:“我愿意。”
而他梦里的我,穿着婚纱尴尬的笑着。
在梦里他想使劲看清楚我的样子,却怎么也看不清楚,我们之间仿佛隔着一层薄薄的纱,怎么都揭不开。
他努力的闭着眼睛,再醒过来时,脸上早已全是泪水。
赵小曼再次见到向南屿一脸的嫌恶:“你知道我为什么看不起你吗?”
向南屿抬头,不明所以。
“我觉得你虚伪。”
赵小曼咄咄逼人的质问:
“你口口声声说爱姜早,却因为别人三言两语的挑拨,直接放弃了她,你现在在这里装深情,究竟是装给谁看的?还是仅仅是想让自己的心里好受点?”
“你说你爱你的孩子,可是你在这里演深情的时候,你的儿子南笙出院才没多久吧,他怎么办?谁来照顾他?那可是姜早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啊!”
说到这,赵小曼的眼眶通红,情绪再也压制不住,全部倾泻而出。
“你真的太虚伪了,你明明只爱你自己!”
向南屿只沉默的站在那听着,他任由赵小曼骂他。
一句句话,就像刀子一样直插心脏。
终于,他像一只颓败的公鸡一样,收拾好了所有的行李,离开了西北的村庄。
他回到了儿子南笙的身边。
把公司卖了,并且对所有的资产进行了整理。
一部分捐给了白血病基金,一部分捐给了山区的教育事业。
找了一份相对自由稳定的工作,陪伴孩子的成长,节假日就在南笙出去旅行。
南笙手术之后就看不见我了,但我一直陪在他左右。
我们一同见识过祖国的大好河山。
经历过友情的灿烂,青春的热血,初恋的悸动,转眼间儿子就到了18岁的生日。
那天,向南屿把南笙带到了西北的村庄。
“你妈之前就是在这支教,也永远留在了这里。”
傍晚夕阳正好,赵小曼带着南笙来到一处开满了玉簪花的山坡。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日落。
我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阳光直直的透过我,内心逐渐变得宁静。
一个颤颤巍巍的小女孩,从夕阳的方向朝我走来。
我向前一步。
回头深深看了那两个我最深爱的人。
跑过去,抱住了他们,带起了一阵微弱的风。
做了最后的告别,我牵着女儿的手朝着未来走去。
突如其来的风,激起阵阵花香。
南笙问:“小曼阿姨,你不告诉我爸,总得告诉我,我妈在哪吧?”
赵小曼掏出了一本画册,递给了南笙:“这是从你妈遗物里翻出来的,上面写着是你10岁的生日礼物,今天你成年了,我把它交给你。”
南笙想起了小时候在病床上,他问我有没有给他准备礼物的时候。
他紧紧的把那份迟来的礼物抱在了怀中,紧贴心脏的地方。
赵小曼笑着说。
“你妈妈她啊,喜欢自由,在风里,在雨里,也在我们心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