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诬陷通敌国的和亲公主,我被废了后位,沦为奴隶拍卖品。
高台之下,我的前夫,大朔的皇帝,冷眼旁观。
有蛮族使臣出价,要买我回去当帐下奴。
他却忽然开了金口。
“朕出黄金万两,谁再出价就是以我为敌。”
全场哗然。
他身边的太监尖声劝道:“陛下,不过一个废后,不值当啊!”
皇帝瞥了我一眼:“朕只是想看看,昔日高贵的凤凰,被拔光了毛跪在地上,是何光景。”
金口玉言,再无人敢与天子争价。
我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押着,从高台上拖拽下来,囚服的膝盖处早已磨穿,血肉模糊地蹭过冰凉的石板地。
昔日对我曲尽谄媚的宫人,此刻都垂着头,避开我的方向,生怕沾上半点晦气。
只有那个大太监李德全,捏着兰花指,脸上堆着假笑迎上来。
“哎哟,故……沈姑娘,这可真是天大的福分呐。陛下心里还是有您的。”他那把尖细的嗓子在我耳边嗡嗡作响,“快,还不拾掇拾掇,去浣衣局候着,陛下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想起来瞧您了。”
我没理他,只是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想要自己站直。可长久的跪姿让我的双腿早已麻木,一个趔趄,又狼狈地向前扑去。
李德全夸张地跳开一步,是怕我脏了他的新靴子。
“瞧瞧,瞧瞧这脾气,还是不减当年啊。”他咂咂嘴,“沈姑娘,奴才劝您一句,今时不同往日了。您不再是中宫之主,只是陛下花钱买回来的一个玩意儿。这玩意儿,就得有玩意儿的本分。听话,才能活得长久些。”
我终于扶着墙,慢慢站稳了身子,抬起头,看向他。我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
李德全被我看得有些发毛,干笑两声:“行了行了,咱家还有事要伺候陛下,就不跟你这废……跟沈姑娘多费口舌了。来人,带她去浣衣局,找个最脏最累的活儿给她。”
两个小太监应声上前,一左一右架住我的胳膊。
“李总管,这浣衣局里,哪个活儿最累?”其中一个伶俐些的,谄媚地问。
李德全捻了捻他那光溜溜的下巴,想了想,笑了:“就让她去洗恭桶吧。宫里主子们的恭桶,够她洗一阵子的了。让她好好闻闻,这人间的烟火气是个什么味儿。”
我被拖拽着,一路穿过熟悉的宫道。朱墙黄瓦,雕梁画栋,和我初入宫时没什么两样。只是如今,我是以一个奴隶的身份,走向这皇宫里最污秽的角落。
身后,还能听见李德全和旁人的说笑声。
“这回啊,陛下可算是出了口恶气。想当年,这位主儿在凤座上,何等威风,连陛下都敢顶撞。”
“谁说不是呢。咱们这位万岁爷,什么都好,就是心太善。依奴才看,当初国破之时,就该让她自生自灭,何必还费周章娶回来,又费周章废掉。”
“你懂什么,”李德全的声音压低了些,却依旧清晰地传进我耳朵里,“猫捉耗子,一口吃掉有什么趣味?就是要慢慢地玩,玩到那耗子自己断了气,那才叫痛快。”
浣衣局是个终年弥漫着潮湿霉味和刺鼻气味的地方。
管事的是个姓孙的嬷嬷,一脸横肉,见了我,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撇了撇嘴。
“就是你?陛下花万两黄金买回来的?”她拿过名册,用笔蘸了墨,重重地画了个记号,“我当是什么天仙呢,也不过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行了,别杵着了,从今往后,你就叫小薇,以前那些名号,都给我烂在肚子里。”
她给我指派了差事,果然是清洗宫中各处送来的恭桶。
那地方在浣衣局最偏僻的角落,一个露天的水井旁,堆着小山似的木桶。臭气几乎令人窒息。
一同干活的还有几个宫女,她们看见我,都远远地躲开,交头接耳地指指点点。
“看见没,就是她,听说是以前的皇后。”
“怎么瘦得跟个鸡崽子似的,风一吹就要倒了。”
“嘘,小声点,让人听见。孙嬷嬷说了,不许提以前的事。”
我一声不吭,挽起袖子,拎起一个木桶,走到井边。井水冰凉刺骨,冻得我手上早已愈合的伤口又裂了开来。
正午时分,一个穿着华丽的宫装女子在一群宫女太监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是淑妃,王承恩的女儿。我还是皇后时,她最爱来我宫里请安,一口一个“姐姐”,叫得比谁都甜。
她用绣着金丝牡丹的帕子掩着口鼻,眉头紧锁。
“哎呀,这是什么味儿啊,熏死本宫了。”她停在几步开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这不是……皇后吗?怎么在这种地方当差?”
我停下手中的活计,直起身子,没说话。
淑妃旁边的一个宫女立刻尖着嗓子呵斥道:“大胆奴婢!见到淑妃娘娘,为何不跪下行礼?”
我依旧站着,手里的刷子还滴着污水。
淑妃像是毫不在意,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她从前毕竟是中宫之主,一时改不过来,也是有的。本宫大度,不与她计较。”
她说着,却又往前走了一步,声音里带着笑意:“妹妹,哦不,你现在叫小薇啊。本宫听说你在这里,特地过来瞧瞧。你瞧,本宫这身新衣裳好看吗?这是陛下昨日才赏的,江南进贡的上好云锦呢。”
我顺着她的指点看去,那料子,我认得。前年我生辰时,江南织造特地送来两匹,说是“凤穿牡丹”,一匹红色,一匹蓝色。我选了红色的做了一件常服,那匹蓝色的,便一直放在库里。想来,如今是到了她的身上。
“娘娘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我淡淡地开口。
淑妃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咯咯地笑了起来:“你这张嘴,倒是比从前甜了些。知道吗?陛下昨晚还与本宫说起你呢。他说,把你放在这儿,就是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
她顿了顿,凑近了一些:“凤凰的羽毛,就算再华丽,拔下来,也只能给鸡当尾巴。你啊,连鸡都不如,哈哈哈。”
她说完,直起身子,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孙嬷嬷,这个小薇,手脚也太慢了。本宫宫里的恭桶,难道要等到天黑才能用上干净的吗?你要是管教不好下人,本宫可要回禀陛下了。”
孙嬷嬷吓得满头大汗,连连躬身:“娘娘息怒,娘娘息怒,老奴这就让她快些,一定误不了娘娘的事。”
淑妃满意地点点头,转身欲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对我说:“对了,小薇,本宫宫里缺一个给猫儿清理秽物的奴才,我看你这活儿干得不错,不如明日就到我宫里当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