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个奸臣,我是奸臣的女儿。
这事早几年我就知道了,不过在我爹支持新法实施十年后,北朝国力强盛起来,他又变成了贤臣。
但是昨天,他在早朝时冲上殿,将几个前朝老大叔大骂一通之后,他的奸臣称号隐隐又有复苏迹象。
当时他骂的过瘾,将这几个大叔从前朝刚刚做官时候的事情也抖出来,气得这几个宰辅捂着心口直哆嗦。
我从来没见过我爹这般模样,想不到他早早回家颐养天年现在还能有如此活力,可见他早些年骂了好多人,估计奸臣称号就是这么骂出来的。
我爹骂的正起劲,眼见着那几个宰辅大喘气快不行了,小白赶紧拽了拽我的衣袖:“小姜大人,您快劝劝姜太傅啊!范大人眼瞅着就不行了,你赶紧整个空当出来,让御医来看看。”
我一甩袖子,大义凛然地,往后退了一步。
开玩笑,那几个大臣哆嗦我就不哆嗦吗?
我要是一去劝,那御医上来抢救的就不是范大人而是我了!
我姜清婉还没有成为北朝的首辅呢,绝对不能夭折在这里!
小白在我的身后咬牙切齿:“小姜大人,您能不能有点骨气?”
我不屑一顾:“本大人没有。”
“小姜大人,对不住了!”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小白就把我往前一推,直直推到大殿中央,全场的目光忽然全部集中在我身上。
平时那些说我一介女子靠着老爹权势为官的迂腐史官,此刻都用看救世主的眼神看我。
我抬头看向龙椅上的那个人,他现在也用殷切而期盼的眼神看着我,我几乎都能脑补出他的话语:“袅袅,你帮帮我。”
他总是用温柔的语气对着我讲话,堂堂九五之尊在我面前称“朕”而说“我”,试问哪个女子不会沦陷?
饶是我姜清婉是这北朝最有权势的女子,也会为之心动,甚至不惜为此忤逆我爹。
“姜清婉!”我爹大吼一声,“你站出来想说什么?”
我看向我爹,他眼神凶得很,表情也严肃,眼睛里隐隐还有几分对我的失望。
就在不久之前,我没听他的话主动在朝中提出同南国议和,这把主战的他气得不轻,罚我在娘的灵位前跪了三天。
哎,想想就膝盖疼。
我“扑通”一声跪在皇上面前,更疼了,可我还是得维持着县主的骄矜,估摸着我现在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冲着龙椅上的那位拜了拜,沉声道:“臣赞成姜太师所说,同南国开战。”
殿中的人皆惊了一惊,皇上的声音更是有些颤:“袅袅,你之前不是这样说的,是否有什么苦衷?”
这声袅袅叫的深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他的皇后呢。
我再次一拜:“臣并无苦衷,之前主和是念着嘉乐长公主和亲所换来的和平,现在臣想通了,南国屡屡挑衅,早不将我朝放入眼中,那就打到他们服气,这才是长久的和平。”
我爹也跪在我旁边:“县主所言有理,还请陛下决断。”
我爹一跪,他那些个门生弟子也跪了一地,细细看来整个朝中竟跪了一大半。
我暗忖着我爹果然是个大奸臣,先皇竟然容他蹦跶这么些年。
这时候,一直从这个大辩论开始都沉默的容威大将军也跪在我旁边:“臣同意二位大人之言。”
举朝更惊了,我和我爹血脉相连,一时反水他们还是能明白的,怎么现在这个一向不掺和政事的容威大将军也搅进来了?
小白的震惊问道:“将军今天上朝前,莫不是饮了酒?”
“臣愿亲自带兵前往边境,誓败敌军!”容威将军沉声道。
皇帝不说话。
我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大军攻打南国,如此重要的事情必然是要容威将军亲自去的,而我爹,毕生的心愿也在南国,若打起仗来他必然也是要去的。
皇上生怕这两个老臣一走,没人给他震住他那几个哥哥,他刚刚登基,这些个哥哥的权力都没有卸干净呢。
“皇上,”我忽地平静下来,开口道,“臣愿同陈将军一同前往,若南国战败,臣想亲自接回,我娘的尸骨。”
朝中的窃窃私语便都停止了,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皇上抓着龙椅的手紧了紧:“容朕想想,退朝。”
散朝后,我爹先行一步回了家,而我落后他几步,拦住了后面行走的容威大将军:“陈叔叔,您为何赞同要打仗啊?”
“自然是为北朝。”他笑眯眯看着我,“清婉,你爹都快走不见了,你还不去追?”
我问:“是因为我娘吗?”
他脸色变了变,叹息了一声:“嘉乐长公主是北朝的功臣。”
看他脸上那三分遗憾,四分后悔,我就明白了,这就是个三角恋!
我,姜清婉,北朝最有权势的女子。
这可不是瞎说,我外祖是皇帝,亲舅舅是皇帝,现下这个小表哥也是皇帝。
不过这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我的母亲,嘉乐长公主,赵金珠。
这名字有些土了,但也切切实实体现了外祖父对她的疼爱,她是嫡出公主也是最受宠的公主,还有个太子哥哥对她有求必应,也就是我的皇帝舅舅。
我父亲就是靠着她发的家,连带着我,也拥有了极高的地位。
嗯,怎么说呢,就是先皇的几个公主也比不上我。
我是外祖父亲自封的县主,他还把最贴身的玉佩赐给我。
我父亲仕途顺遂得过分,节节往上,连发动新法变革这么夸张的事情,皇帝舅舅都非常支持,然后他就一路往上升官,做到了太师。
“哎。”我叹息了一声。
“怎么了小姐?”秋墨探过头来问。
我故作高深:“作为北朝第一女子,高处不胜寒啊。”
秋墨翻了一个白眼,把一碟桂花糕搁在我面前:“小姐快吃吧,千香楼刚送来的糕点,还热着呢。”
我拿起来尝了一口,这千香楼的手艺可真是越来越差劲了,还不如我呢,要不是我爹一心把我培养成权臣,我一定是北朝最厉害的厨子,把店铺开满整个北朝,赚他个盆满钵满!
“小姐,”有小厮来敲我的门,“陈家少将军回来了,要见你呢!”
“啊,这小子终于回来了!”我把桃花糕一扔,高兴蹦起来,陈司晋被他爹容威将军扔到边关历练好几年了,终于回来了。
这几年他不在京城我一个人捣乱都觉得特别没有意思,而且没有他给我打掩护我老是被我爹逮住,每次就让我抄书抄书,真悲惨。
我还没到大门口,远远地就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人站在我家门外,一时记不起来他是谁,他忽然就咧开嘴露出大白牙对着我笑:“嘿,婉婉!”
除了陈司晋,这京城就没有人会这么叫我,但我还是有点犹豫。
“这,这是陈司晋?”我问身边的秋墨,“这块黑炭是陈司晋?”
秋墨也有点犹疑地看着那个人:“好像是。”
他蹦到我面前:“好久不见,啧,幸好还没有长残!”
我作势要打他:“你怎么说话的!”
“我是说你变漂亮了,”他挡住我要打他的手,“都是入朝为官的人,注意一下言辞举止。”
这语气,和我爹说话一模一样,我是真想一巴掌下去,但就是挣不开他的手,我冷哼:“你现在当少将军了,敢忤逆你老大了!”
“我才没有,我回来第一时间就来见你了,还没来得及进宫见皇上,也没去见我爹!”他辩驳道,然后指了指门口两个大箱子,眉眼都带着笑:“,这可都是我从边关带给你的,京城可是没有的!”
我端正身子,正色道:“我现在是北朝的县主,将来是要做女首辅的,不能玩这些了。”
我这语气过于真实,表演非常精湛,连我自己忍不住都要信了,好样的,以后要是我失业了,就去三娘的南风苑表演去,指定能当个台柱子。
他愣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挠头:“想不到许久不见,你现在这么有抱负了,那我带回去啦。“
得,他还是一样,从小到大我说什么信什么。
“逗你的啦,”我敲了敲他的头,他现在长高了,我敲他的头可真费劲,得跳起来,这可真不符合我未来女相的身份。
不过我想起来一件事,便问他:“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他点头:“要多少?”
“借我三千银子呗。”
“行,那我待会儿让人给你送来,我现在得赶紧去面圣了。”说完他就跑了。
他这般不犹豫倒把我给整犹豫了,我知道将军府有钱,但我不知道这么有钱啊,早知道就该多借点,按年份慢慢还。
虽然我爹是个奸臣,但他的奸主要表现在怼皇帝怼朝臣,以气死对方为目的。他还是非常遵守他自己定下的法度的,以致于我一点都没有享受到作为奸臣女儿能够得到的暴富。
虽然几位皇上给我家的赏赐也不少,但全是什么文人字画,金珠玉符。
都是登记在册的,我都不好拿去当,不像将军府每次赏赐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这才是生产力呀!
秋墨不解地问我:“小姐前些日子就把压箱底的七千银子拿出来了,这回又借三千,你是要去开馆子吗?”
这丫头,跟了我这么久,怎么没有学习到我的三分机智呢?
“开馆子需要这么多钱吗?”我翻了个白眼,“我找沈先生挑了块玉。”
“啊!”秋墨震惊看着我,“那一万哪儿够啊!”
这给我说尴尬了,沈先生是北朝的玉器大师,他收藏的玉未经雕琢便值万金。
即使南国,也有许多人求他的大作,但他早已封刀,所以这次我只是请他帮我挑了一块好玉料。
本来他是不收我钱的,说是看在我娘的面上,但我想想还是凑一凑吧,意思意思嘛。
赵临的封后大典要到了,这也是他成亲的日子。我想着在他成亲之前自己雕刻个玉佩给他,算是贺礼。
也算是对得起以前的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