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九点整,我再次踏入顾氏集团顶层办公室。
七厘米高跟鞋,职业套装,一丝不苟的盘发。
昨夜的黑色长裙和披肩发仿佛只是平行时空的幻影。
“顾总,新加坡行程已重新安排在后天上午十点。与林氏集团的合作草案法务部已审核完毕,发送到您邮箱。”
我将咖啡放在顾北寒办公桌的固定位置——右上角,杯柄呈四十五度角,“您要的蓝山,无糖无奶。”
顾北寒从文件中抬起头,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半秒。
“谢谢。”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我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细微表情:“咖啡有问题?”
“浓度比平时高。”他说。
“考虑到您昨晚比平时晚休息两小时,我调整了咖啡因含量。”我平静地解释,“根据研究,睡眠不足六小时的情况下,咖啡因摄入量需要增加百分之十五才能达到相同提神效果。”
顾北寒的眉毛轻轻一挑:“你如何知道我昨晚的睡眠时间?”
“您通常十一点就寝,今早七点起床。昨晚慈善晚宴结束已近十一点,您回家路程需要三十五分钟,洗漱准备休息至少二十分钟。所以您就寝时间应该在十二点后,今早七点半我收到您对合作草案的邮件,发送时间是七点十五分。所以您睡眠时间不足六小时。”
我一口气说完,面不改色。
顾北寒放下咖啡杯,身体微微后仰,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我:“苏秘书,你总是这么精确计算一切吗?”
“效率源于精确,顾总。”我回答。
他轻轻点头,不再说话,重新投入工作。
我转身离开,在关门的一刹那,似乎听到他极轻地说了一句:
“连我的睡眠时间都计算在内吗?”
我脚步微顿,然后轻轻带上门。
回到工位,我打开电脑,却罕见地没有立即开始工作。
顾北寒说得对,我确实精确计算一切。从每天的穿衣时间(十二分钟)到午餐摄入的卡路里(四百五十大卡),从通勤最佳路线(避开早高峰的延安高架)到会议准备时间(提前十分钟到达会议室)。
这让我感到安全,可控。
但昨晚,有几个变量超出了我的计算:
1. 顾北寒抓住我手腕时,我的心率上升到每分钟一百一十次,超出正常值百分之三十七。
2. 他微笑时,我出现了0.5秒的思维停滞。
3. 他问“包装下面到底是什么”时,我的皮肤温度上升了0.3度。
这些生理反应不符合我的预期。
我轻轻摇头,将这些无关数据从脑中清除,开始处理邮件。
十点半,我照例给顾北寒送签署文件。推开办公室门时,他正站在窗前讲电话。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处理。”他的声音比平时略显紧绷,“就这样,再见。”
他挂断电话,转身时脸上闪过一丝罕见的烦躁。虽然转瞬即逝,但没能逃过我的眼睛。
“顾总,这些文件需要您签署。”我将文件放在桌上,假装没有察觉他的异常,“另外,研发部希望您能参加下午三点的项目评审会。”
顾北寒揉了揉太阳穴:“取消我下午所有安排。”
我微微一愣:“包括与德国客户的视频会议吗?这个会议已经改期两次了。”
“所有安排。”他语气坚决,“我需要去一个地方。”
“需要我陪同吗?”我习惯性地问。
“不,”他停顿了一下,又改口,“是的,准备好车,你陪我一起去。”
“目的地是?”我拿出手机准备安排行程。
“西山墓园。”
我手指停在屏幕上,抬头看他。
顾北寒已经坐回椅子上,表情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
我沉默片刻,然后点头:“明白了。我这就安排。”
一小时后,我们坐在前往西山墓园的车上。这是我第一次在工作时间与顾北寒出行却与工作无关。
他一路沉默,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我则安静地处理着一些非紧急的邮件,尽量降低存在感。
“你不好奇吗?”他突然问。
我抬头:“好奇什么,顾总?”
“关于我母亲。”
我合上笔记本电脑:“员工的好奇心不应涉及老板的私人领域。”
顾北寒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多少温度:“苏瑾,有时候我真想知道,你这副永远公事公办的面具下面,到底藏着什么。”
我思考了一下,回答:“顾总,我没有戴面具,这就是真实的我。”
“是吗?”他转回头,目光落在我脸上,“那昨晚在洗手间外,我抓住你手腕时,你为什么心跳加速了?”
我手中的触控笔差点滑落。
“您不可能听到我的心跳。”我保持镇定。
“我看得见。”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脖颈处,“你的颈动脉搏动明显加快。就像现在一样。”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然后立刻意识到这个动作暴露了我的不自在。
顾北寒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
车内的空气突然变得稀薄起来。
“我母亲生前也是个秘书。”顾北寒突然转换话题,声音平静,“在我父亲的公司工作了二十年。”
我有些惊讶。这是我第一次听顾北寒提起家事。
“她很强,像你一样。永远一丝不苟,永远专业高效。”他继续说,目光却望向窗外,“直到她发现自己患了癌症,我父亲立刻找了一个更年轻健康的替代品。”
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所以她离开后,您创立了顾氏集团。”我轻声说。
他点头:“我要证明,没有家族背景,我照样可以建立自己的商业帝国。”
车驶入墓园大门,在一片宁静中缓缓前行。
“在这里等我。”车停稳后,顾北寒对我说,独自下车向墓园深处走去。
我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林荫道尽头,突然感到一阵陌生的情绪波动。
原来那座冰山之下,也藏着不为人知的过去。
半小时后,顾北寒回来了。他的表情比去时轻松些许,手里却意外地拿着一枝白玫瑰。
“有人先到了。”他简短地解释,坐进车内。
我注意到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回程路上,我们都沉默着。直到车驶回市区,顾北寒突然开口:
“停车。”
司机靠边停车。我们正处在一条繁华的商业街上。
“跟我来。”顾北寒对我说,然后径自下车。
我犹豫了一秒,跟上他的脚步。他走进一家装潢精致的甜品店,五分钟后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纸盒。
“给你。”回到车上,他将纸盒递给我。
我打开,里面是一块精致的抹茶千层蛋糕。
“顾总?”我不解地看着他。
“员工福利。”他语气平淡,“今天你加班了。”
“但现在是下午三点,而且我们外出不到三小时,不算加班。”我指出。
顾北寒叹了口气:“苏瑾,有时候接受好意不需要逻辑分析。”
我看着那块蛋糕,绿色的抹茶奶油层层叠叠,上面撒着细密的抹茶粉,看起来确实很诱人。
“我不吃甜食,”我说,“糖分会导致血糖骤升骤降,影响工作效率。”
顾北寒直接拿起附赠的小叉子,切下一小块蛋糕,递到我面前。
“尝尝看。”
我愣住了。这个举动已经远远超出老板和秘书的界限。
“顾总,这不合适。”
“作为你的老板,我命令你尝一口。”他的语气半是认真半是玩笑。
我看着眼前的蛋糕,又看看他坚持的眼神,终于小心翼翼地张开嘴,接住了那一小块蛋糕。
抹茶的微苦和奶油的香甜在口中融化,口感细腻得超乎想象。
“怎么样?”他问,眼神中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期待。
“味道……很均衡。”我客观评价,“甜度控制在可接受范围内。”
顾北寒轻笑出声:“这是我听过最像美食评论的蛋糕评价。”
他又切了一小块,这次却送进了自己嘴里。
我盯着他手中的叉子——那支刚刚进入过我口中的叉子。
“间接接吻。”
这个念头突然闯入我的大脑,让我的耳根微微发热。
顾北寒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拿着叉子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吃蛋糕。
“剩下的给你。”他将纸盒塞进我手里,“不喜欢就扔掉。”
车继续向公司驶去。我捧着那盒蛋糕,感觉它比看上去要沉重得多。
回到办公室,我将蛋糕小心地放在办公桌一角,继续工作。
但整个下午,那块绿色的蛋糕就像一个小小的干扰源,不时吸引我的目光。
五点半,下班时间到。我罕见地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盯着那盒蛋糕看了许久。
最终,我打开盒子,吃掉了第二口。
甜味在口中蔓延,我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不坏。
手机震动,收到一条新消息。
来自顾北寒:【蛋糕怎么样?】
我盯着屏幕,手指悬空片刻,回复:【已被妥善处理。】
几秒后,他又发来一条:【希望是通过食用方式。】
我看着那条消息,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个像素点。
这或许是另一个需要重新计算的变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