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约中止”的通知像一道最终判决，将苏暖钉在了耻辱和失落的十字架上。接下来的几天，她过得浑浑噩噩。食堂、教室、图书馆，所有曾经刻意制造“偶遇”的地方，如今都成了需要绕行的禁区。她害怕遇到江沉，害怕看到他眼中未散的冰霜，更害怕从他眼中看到彻底的漠然。
那种空落落的感觉，远比经济上的窘迫更让她难受。她反复复盘着整个经过，愧疚感与一种模糊的、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情愫交织在一起，啃噬着她的心。她不止一次点开那个对话框，那句孤零零的“对不起”下面，依旧是一片死寂的空白。
“你别再魂不守舍了，”林薇薇看不下去了，把一杯热奶茶塞到她手里，“要我说，这事儿你是有错，但也不全是你的错。谁让他一开始那么难接近？你也是为了生存嘛！”
苏暖捧着温热的奶茶，摇了摇头，声音闷闷的：“不是的，薇薇。如果我后来没有……没有那些不该有的想法，或许我不会这么难受。我觉得我像个骗子，利用了他的……信任。”她艰难地说出最后两个字，尽管江沉可能从未真正信任过她。
林薇薇凑近她，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苏暖，你看着我。你老实告诉我，你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挽回这个‘任务’，好赚够学费，还是……你满脑子想的都是他？”
苏暖愣住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学费很重要，可当她想象着未来和江沉形同陌路，心脏传来的那阵清晰的抽痛，让她无法自欺欺人。
林薇薇了然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完蛋了，姐妹。你对你任务目标，动真心了。”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苏暖心中所有的迷雾和挣扎。是了，就是因为动了真心，所以他的冷漠才会如此伤人；就是因为动了真心，所以欺骗才会让她如此愧疚难安；就是因为动了真心，此刻的失去才会让她感到如此空洞。
就在这时，被她扔在床角的手机，突然连续震动了几下，屏幕亮起的光在昏暗的寝室里有些刺眼。苏暖本不想理会，但鬼使神差地，她还是走了过去。
是“心语”APP的系统通知。
她的心猛地一跳，手指有些发颤地点开。
不是解约后续处理通知，也不是平台客服消息。而是一条崭新的、来自用户“J”的——合约邀请。
标题清晰地写着：【专属VIP情感陪伴服务合约（反向定制版）】。
苏暖屏住呼吸，点开详情。
条款极其苛刻，甚至带着一丝羞辱的意味：
·甲方（J）享有随时发起陪伴要求的绝对权利，乙方（苏暖）需在收到通知后15分钟内响应。
·服务时间不固定，可能包括清晨、深夜及周末。
·服务内容由甲方指定，乙方不得异议。
·违约惩罚金极高。
而相对应的，佣金数额被提升到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水平，是之前的五倍不止。附言只有一行字：
【接受，或永久终止。】
这根本不是一份平等的合约，这是一场明目张胆的、用金钱堆砌起来的“报复”。他将自己置于绝对的控制者地位，而她，只是一个需要随时响应召唤的、昂贵的服务提供者。
林薇薇凑过来一看，立刻炸了：“我去！他这是什么意思？拿钱砸你？羞辱你吗？暖暖，这不能签！这太欺负人了！”
苏暖盯着手机屏幕，指尖冰凉。屈辱感瞬间冲上头顶，让她眼眶发热。她几乎能想象到江沉拟定这份合约时，那张冰山脸上可能出现的、冰冷的嘲弄。
是啊，接受这份合约，意味着她将彻底失去尊严，成为他用金钱驱使的、名副其实的“情感陪护”。
可是……
如果拒绝呢？
“永久终止”。四个字，像四根冰冷的针，扎进她的心里。那意味着，她和江沉之间，就真的再无任何可能了。连这扭曲的、不平等的连接都会彻底断开。
她想起他接过牛奶时微怔的眼神，想起他修好电脑后轻描淡写的样子，想起他在黑客马拉松上本能地将她护在身后……这些瞬间，难道都是假的吗？他现在这样做，是因为恨她的欺骗，还是因为……别的？
一种强烈的、近乎固执的念头涌上心头——她想知道答案。她想靠近他，哪怕是以这种卑微的、不被尊重的方式。她想弥补，想澄清，更想确认，自己心中那份悄然滋生的情感，究竟是不是一场错觉。
“薇薇，”苏暖抬起头，眼中还带着水光，眼神却异常坚定，“我想签。”
“你疯了？！”
“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苏暖深吸一口气，“但这是我唯一能靠近他的理由了。而且……”她自嘲地笑了笑，“我需要钱，这是事实。这份佣金，能解决我所有的问题。”
没有再多犹豫，苏暖在电子合约的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点击“确认”的那一刻，她感觉像是把自己卖给了魔鬼，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几乎是在合约生效的瞬间，一条新的、来自J的消息弹了出来。没有称呼，没有寒暄，只有一句直接得不能再直接的指令：
【明早六点半，三食堂，早餐。】
命令式的口吻，符合新合约的一切设定。
苏暖看着这条消息，仿佛能看到江沉在手机那头，面无表情下达指令的样子。她握紧了手机，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这场关系，以一种她从未预料到的、完全失衡的方式，被强行重启了。她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是更深的羞辱，还是……一线生机？
她回复了两个字，如同签订了一份卖身契后的认命，也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
【收到。】
夜色深沉，苏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毫无睡意。而男生宿舍里，江沉看着屏幕上那简短的“收到”，眸色深沉。他关掉手机，室内陷入一片黑暗。他重新打开那个上了锁的抽屉，指尖拂过那本笔记本的封面，冰冷的嘴角，在夜色中勾起一个极其复杂、无人得见的弧度。
游戏，换了一种规则，重新开始了。而他，这次是绝对的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