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三食堂刚开门，空气中还弥漫着消毒水和米粥的混合气味。苏暖赶到时，江沉已经坐在了老位置，面前放着一杯黑咖啡，没有动过的迹象。他穿着简单的灰色运动服，碎发微湿，像是刚晨跑过，周身的气息比夜晚的他似乎要稍微柔和一点，但也仅限一点点。
“早。”苏暖在他对面坐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尽管心脏因为早起和紧张而跳得有些紊乱。
江沉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像是在确认她是否准时，随即又落回手机屏幕，只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早餐在沉默中进行。苏暖小口喝着豆浆，吃着包子，食不知味。江沉则在她坐下后，才开始喝那杯似乎已经微凉的黑咖啡。他吃得很快，动作依旧带着那种程序化的效率。
吃完，他放下杯子，看向苏暖，直接下达了今天的第二个指令：“收拾一下。半小时后，校门口集合，去市科技馆。”
苏暖一愣：“科技馆？”
“黑客马拉松，团队赛。”他言简意赅地解释，语气不容置疑，“你需要作为非技术成员旁观，并在必要时，提供用户交互逻辑建议。”他顿了顿，补充道，“这是合约内容。”
原来这就是他所谓的“陪伴要求”。苏暖没有反对的余地，只能跟着他。校门口，另外两个计算机系的男生已经等在那里，看到江沉带着苏暖，都露出惊讶又暧昧的表情，但在江沉冷淡的目光下，识趣地没有多问。
科技馆的比赛场地气氛紧张而热烈。几十支队伍聚集在巨大的展厅里，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大屏幕上实时滚动着各队的积分和排名。江沉的队伍叫“DeepSeek”，名字和他的人一样，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感。
比赛开始后，江沉立刻进入了状态。他坐在三块显示器前，手指在键盘上飞舞，速度快到几乎出现残影。他和队友的交流极其精简，全是专业术语，苏暖完全插不上话。她只能安静地坐在他身后的指定观察区，看着他专注的侧影，感受着这个她完全陌生的、属于他的战场。
他在这里，不再是那个需要“情感陪伴”的孤僻学神，而是绝对的王者，掌控着代码世界的规则。这种强大的反差，让苏暖的心跳又不自觉地漏了几拍。
比赛进行到中段，“DeepSeek”一直遥遥领先。然而，就在距离比赛结束还有两小时的时候，意外发生了。江沉面前的主显示器突然黑屏，紧接着，另外两名队友的机器也相继蓝屏！
“是DDoS攻击！有人用了脏手段！”一个队友惊呼道。
现场瞬间一片混乱。主办方紧急排查，对手队伍中传来几声不怀好意的嗤笑。江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锐利如刀。他快速尝试重启和修复，但攻击非常猛烈，系统几乎瘫痪。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DeepSeek”将要被迫退赛时，一直沉默旁观的苏暖，忽然站起身，走到江沉身边，低声而快速地说：“他们干扰的是你们的网络和主机，但比赛规则允许使用云端备用开发环境作为容灾方案，第五条细则。”
江沉猛地抬头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讶异。他立刻反应过来，几乎是同时，他已经开始在备用笔记本电脑上操作，登录云端环境。其他队伍显然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找到应对方案，而且是在一个“外行”女生的提醒下。
对手的攻击变得更加疯狂，试图寻找他们云端环境的漏洞。现场的网络变得极其不稳定，气氛凝重。在一次明显的针对性数据洪流冲击过来时，江沉正全神贯注于代码迁移，苏暖就站在他斜后方。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屏幕异常的瞬间，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他猛地伸出左手，一把将站在他侧后方的苏暖往后拉了一把，用自己的手臂和身体将她护在了他与电脑桌之间隔开的空间里，同时右手还在键盘上飞快地输入着防御指令。
苏暖猝不及防，撞在他结实的手臂上，鼻尖瞬间萦绕上他身上清冽的、混合着咖啡和淡淡消毒水的气息。他手臂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保护姿态。她的心跳骤然失控，耳边的喧嚣仿佛瞬间远去，只剩下他敲击键盘的声音和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江沉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屏幕上，只是那只护着她的手臂，稳稳地，没有松开。
最终，在江沉近乎变态的技术力和冷静应对下，“DeepSeek”成功在截止时间前，将核心代码和功能在云端环境部署完毕，保住了比赛资格，并最终凭借绝对优势斩获冠军。
领奖时，场面热烈。江沉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样子，只是在接过奖杯时，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台下站在角落的苏暖。
回程的车上，队友们兴奋地讨论着比赛和最后惊险的反杀，对苏暖那句关键的提醒赞不绝口。苏暖只是谦虚地笑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旁边闭目养神的江沉。
他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依旧沉默，依旧疏离。仿佛刚才那个在危机时刻，下意识将她护在身后的动作，只是她的错觉。
直到车子快到学校，在等一个漫长的红灯时，闭着眼的江沉，忽然毫无预兆地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激战后的沙哑，清晰地传入苏暖耳中：
“刚才……”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
“……谢谢。”
说完这两个字，他便不再开口，依旧闭着眼，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必要的程序反馈。
苏暖却怔住了，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却又泛起一丝隐秘的甜。
他谢她什么？是谢谢她的提醒，还是谢谢她……在场？
这份冰冷的VIP合约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变质。而他那句简单的“谢谢”，像是一行全新的代码，被写入了他们之间复杂的程序里，预示着某种未知的运行路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