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的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林薇的心头。
窗外，暴雨终于倾盆而下，密集的雨点猛烈敲击着玻璃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在为她此刻紧张的心跳伴奏。
几分钟的等待，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他生气了？还是觉得她不识抬举？这份沉默背后，究竟酝酿着什么？
就在林薇几乎要以为合作即将出现裂痕时，手机屏幕终于再次亮起。
沈聿的回复很简单，只有两个字：
【可以。】
没有情绪，没有评价，只是平淡的允许。
林薇盯着那两个字，一时竟有些恍惚。这就……同意了？如此轻易？这反而让她觉得更加不安。她宁愿他提出质疑甚至反对，也好过这种捉摸不透的平静。
但她没有时间深思。办公室内，“涅槃新星计划”已经全面启动。
陈曼的效率高得可怕。招募令通过多个渠道精准投放，短短半天内，小雨的邮箱和报名后台就收到了数百份简历和试镜视频。
筛选工作量大得惊人。
林薇强迫自己将沈聿带来的疑虑暂时压下，全身心投入到选拔工作中。她和陈曼、现场导演组成了临时的评审小组，日夜不停地观看视频、讨论潜力。
过程远比想象中艰难。
大多数投递者要么演技稚嫩，要么形象不符合要求，要么带着明显的功利心。偶尔有几个看起来不错的，仔细一看简历，却发现或多或少都与星耀传媒、嘉乐娱乐或者王思明那刚成立的“闪耀计划”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王思明这是铁了心要给我们使绊子，到处塞人。”现场导演愤愤地扔开一份简历。
陈曼面色不变：“意料之中。继续筛。重点看那些背景干净、眼神里有光的。”
时间在高压下飞速流逝。眼看原定的初试日期临近，真正亮眼的人选却寥寥无几，团队的气氛不免有些焦躁。
林薇更是心急如焚。这步棋是她力主下的，如果找不到合适的人，不仅项目要延期，她更无法向团队和陈曼交代。
又是一个深夜。
办公室里只剩下林薇一人，她还在反复观看所剩不多的试镜视频，眼睛酸涩不已。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接受延期事实的时候，一个编号靠后的视频吸引了她的注意。
视频里的青年看起来二十出头，穿着最简单的白T恤，背景是一面白墙。他没有化妆，甚至镜头角度都有些随意，简历也简单得可怜——某综合性大学表演社团成员，毫无影视拍摄经验。
但他表演的片段，却让林薇瞬间坐直了身体。
那是一个需要极大内心张力的独角戏片段。青年没有过多的肢体语言，主要依靠眼神和面部细微的表情变化来传递情绪——从隐忍、挣扎到最后的爆发，层次分明，情感真挚得几乎要溢出屏幕。
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却带着一种不服输的倔强和未经雕琢的灵气，像蒙尘的钻石，稍加打磨，必定光芒四射。
就是他！
林薇几乎瞬间就确定了！这就是她想要的新人！ raw talent（未加工的才华）！
她立刻记下了编号和名字——陆衍。
第二天，她迫不及待地将这个视频分享给陈曼和现场导演。
“演技还很青涩，但有股子劲头，眼神戏很好，是可造之材。”现场导演给出了专业评价。
陈曼仔细看了两遍，又调出陆衍的简历看了看，眉头微蹙：“条件是不错。但背景太干净了，干净得有点……反常。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完全的新人……”
她的疑虑很现实。王思明无所不用其极，这会不会是他安排的又一个陷阱？用一个极具天赋的演员来做卧底？
林薇的热情被浇了一盆冷水，但她看着屏幕上陆衍那双倔强的眼睛，一种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伪装。
“查！”林薇果断道，“小雨，动用一切能动用的关系，彻底查清楚这个陆衍的背景，从小到大，社会关系，所有细节！在他来参加复试之前，我要看到报告！”
“是！”小雨立刻领命而去。
复试前一天，小雨将一份详细的调查报告放在了林薇和陈曼面前。
报告显示，陆衍背景简单得近乎透明：普通工薪家庭出身，从小喜欢模仿和表演，但家境无法支持他报考专业艺术院校，只能考上普通大学，加入了学校的戏剧社，是社团的顶梁柱。社会关系简单，与星耀、嘉乐等公司毫无交集。最近确实因为“闪耀计划”的高调招募而投过简历，但似乎石沉大海。
一切看起来，都只是一个怀才不遇、努力寻找机会的普通大学生。
陈曼仔细审阅着报告，最终点了点头：“目前看，风险可控。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林薇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复试在共享办公室内临时布置出的试镜区进行。
前来参加复试的候选人比初筛时少了很多，但依然有不少王思明塞进来的“关系户”，表演浮夸，目的性明显。
轮到陆衍时，他依旧穿着简单的衣服，看起来有些紧张，但进入表演状态后，立刻像变了一个人。他即兴表演了一段林薇临时给出的、难度更高的情节，虽然技巧仍有瑕疵，但那份饱满的情感和专注力，瞬间征服了在场的评审。
甚至不需要讨论，林薇和陈曼交换了一个眼神，就确定了最终人选。
“恭喜你，陆衍。”林薇亲自向他宣布结果，“欢迎加入‘涅槃文化’的第一个短剧项目。”
陆衍愣了几秒，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惊喜，眼眶甚至有些发红，他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林导！谢谢陈制片！我一定会努力的！”
看着他纯粹而激动的反应，林薇最后的一丝疑虑也消散了。
团队终于凑齐，项目得以按照原定计划推进。所有人在陈曼的高压调度下，像上紧了发条的齿轮，开始疯狂运转起来。
定妆、围读剧本、实战排练、最后确认场地设备……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又高速地进行。
林薇几乎住在了公司和排练场，事无巨细地参与每一个环节。她将自己前世的经验和审美倾囊相授，亲自指导陆衍和其他新人演员， often 因为一个眼神、一句台词反复打磨几十遍。
陆衍果然没有让她失望。他天赋极高，悟性惊人，而且极其刻苦，经常一个人练习到深夜。他的进步肉眼可见，很快就成为了剧组的核心和榜样。
期间，王思明的“闪耀计划”也高调宣布了他们的第一个项目，阵容奢华，投资巨大，通稿发得满天飞，处处针对和拉踩“涅槃”的寒酸阵容。
林薇对此一概不理，只叮嘱团队埋头做好自己的事。
然而，就在项目开机前夜的最后一次全员会议上，陈曼接到了一个电话。
她听着电话，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挂断电话后，她看向林薇，沉声道：“刚得到消息。王思明那边，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拿到了我们明天的拍摄日程和详细地点。”
办公室内的气氛瞬间一凝！
“他想干什么？”现场导演惊问。
“还能干什么？”陈曼冷笑，“无非是派人来捣乱，制造冲突，延误我们的拍摄，或者干脆拍些断章取义的照片视频，发通稿黑我们剧组混乱、新人耍大牌等等。”
“那我们怎么办？临时换场地？来不及了！”众人顿时有些慌乱。
林薇的心也沉了下去。王思明这一手，真是阴魂不散！
“换场地肯定来不及，而且显得我们怕了他。”林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既然他知道地点，那就让他来。”
所有人都看向她。
“陈制片，”林薇看向陈曼，“能不能想办法，请几位可靠的、有分量的行业媒体老师明天‘恰好’也到拍摄现场探班？最好是那种以客观公正著称的。”
陈曼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你想借力打力？让媒体成为我们的见证，反而让王思明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不止。”林薇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既然他要玩，我们就玩大一点。通知所有演员和工作人员，明天统一着装，精神面貌必须到位。我们要让所有来‘探班’的人看到，哪怕我们用的是新人，我们的专业度和团队凝聚力，也远超某些乌合之众！”
“好！”陈曼眼中闪过赞赏，立刻拿起手机开始联系。
会议结束，众人各自离去准备。
林薇最后一个走出办公室，外面天色已黑，雨后的空气带着一丝清凉。
她感到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临战前的兴奋和紧绷。
回到新公寓，她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明天，将是真正的第一战。面对王思明的恶意，面对行业的质疑，她这支仓促组建的新人团队，能顶住压力吗？
她拿起手机，下意识地点开了微信，手指无意识地滑到了沈聿的对话框。
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他那句简单的【可以】。
她鬼使神差地打了一行字：【明天开机。】，犹豫了一下，又删掉了。
她为什么要向他汇报？寻求安慰？还是潜意识里，依然希望得到他那莫测的“庇护”？
她放下手机，闭上眼。
必须靠自己。
就在她辗转反侧之时，手机突然轻微震动了一下。
她拿起来一看，竟然是沈聿发来的消息。
内容依旧简短得令人费解：
【天气预报，明日晴，东南风3-4级。】
【适合开机。】
林薇看着这条没头没脑的消息，愣住了。
天气预报？他特意发这个是什么意思？
是某种暗示？还是单纯的……祝福？
她反复看着那行字，试图解读出背后的含义，却一无所获。
这个男人，就像一团最深沉的迷雾。
她最终没有回复。
只是将手机握在手里，看着窗外稀疏的星光。
明天，一定是晴天吗？
还是会有不期而至的狂风暴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