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果然是个大晴天。
阳光炽烈,天空湛蓝,东南风带来一丝恰到好处的凉爽,吹散了清晨的薄雾,也吹动了片场临时搭建的遮阳棚。
一切都如同沈聿那条神秘讯息所预言。
林薇站在片场中央,看着忙碌有序的工作人员和已经上好妆、正在做最后准备的演员们,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油漆、电缆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创作者的兴奋与焦灼混合的气息。
陈曼一身利落的工装,拿着对讲机,穿梭在各个部门之间,声音清晰冷静,掌控着全局。现场导演正最后一次核对分镜。陆衍和其他几位新人演员坐在一旁,小声地对词,眼神里既有紧张,也有跃跃欲试的光芒。
整个剧组像一张拉满的弓,蓄势待发。
然而,在这片井然有序之下,暗流依旧涌动。
林薇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片场外围。几个挂着“闪耀计划”工作牌、举止却明显不像工作人员的男人,正鬼鬼祟祟地徘徊着,不时交头接耳,拿着手机对着片场内拍摄。
王思明的人,果然来了。
同时,陈曼请来的两家以客观著称的行业媒体记者也到了,正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在指定的区域进行拍摄和采访。他们的存在,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暂时遏制了那些不速之客更进一步的举动。
但这平衡能维持多久,无人知晓。
“林导,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开始了。”现场导演走过来汇报。
林薇收回目光,点了点头,拿起导演喇叭,声音传遍整个片场:“各部门注意!《心墙》第一场第一镜,准备——Action!”
打板声清脆响起。
拍摄正式开始。
第一个镜头是陆衍饰演的男主角在街角与女主角的初次邂逅,情感要求细腻含蓄。
然而,或许是压力太大,或许是经验不足,陆衍的表现有些僵硬,台词也说得磕磕绊绊。
“Cut!”林薇喊了停,走到陆衍面前,没有责备,只是耐心地帮他分析角色心理,调整走位,“放松,别想镜头,就想你是他,遇到那个让你心动的女孩……”
另一边,陈曼则冷着脸走到场边,对那几个“闪耀计划”的人低声道:“几位如果是来‘学习’的,请保持安静,遵守片场秩序。如果是来捣乱的,”她顿了顿,声音不大却极具威慑力,“我不介意请保安‘帮’你们离开,或者让那边的媒体朋友记录下你们‘辛勤工作’的英姿。”
那几个人脸色变了变,讪讪地后退了几步,暂时安分下来。
调整之后,第二次拍摄。
陆衍状态回暖了不少,但对手戏的女演员又因为紧张吃了螺丝。
“Cut!再来!”
第三次……第四次……
阳光越来越毒辣,重复的NG消耗着所有人的体力和耐心。场外围观的人群中开始出现细微的骚动和议论,那几个“闪耀”的人脸上也露出了看好戏的嘲讽表情。
媒体的镜头虽然依旧客观,但长时间的停滞无疑会影响后续可能报道的倾向。
压力像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林薇感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但她脸上依旧保持着绝对的冷静和专注。她知道自己不能乱,她是整个剧组的主心骨。
她再次叫了暂停,却没有立刻说戏,而是让助理给所有人分发冰水休息五分钟。
她走到陆衍和女演员面前,语气平静:“忘记周围的一切。忘记那些机器,忘记那些人。现在,这里就是你们的世界,只有你们和你们的故事。相信我,也相信你们自己。”
她的镇定仿佛有传染力,让焦躁的团队渐渐平静下来。
休息结束。
“《心墙》第一场第一镜,第五次!Action!”
打板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仿佛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陆衍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时,眼神里的紧张和杂念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属于角色的清澈和悸动。他走向女演员,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都恰到好处。
女演员也被他的状态带动,反应自然而真挚。
镜头稳稳地捕捉着这一切。
现场安静得只剩下演员的台词和机器运转的轻微声响。
直到——
“Cut!过了!”
林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打破了寂静。
瞬间,整个片场爆发出小小的欢呼和掌声!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第一个难关,终于攻克了!
陆衍和女演员对视一眼,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和成功的喜悦。
场外,媒体的镜头忠实地记录下了这充满活力的一幕。而那几个“闪耀”的人,脸色则变得有些难看。
拍摄逐渐步入正轨。虽然依旧会遇到各种问题——灯光穿帮、收音杂音、演员偶尔状态起伏……但在林薇的精准指导和陈曼的高效调度下,都一一被快速解决。
整个团队磨合得越来越好,效率不断提升。
中午放饭时间,气氛已经轻松了不少。大家围坐在一起吃饭,讨论着上午的拍摄,笑声也多了起来。
然而,就在大家刚刚放松警惕之时,异变陡生!
片场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刺耳的、毫无规律的巨大噪音!像是有人用高音喇叭在不断播放杂乱的电音和啸叫!
“怎么回事?!”现场导演猛地站起来。
所有演员都皱起了眉头,这噪音严重干扰了状态!
林薇和陈曼对视一眼,立刻意识到——王思明的第二波捣乱来了!而且选择了这种低劣却有效的方式!
声音的来源似乎在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面包车里,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
“我去处理!”陈曼脸色一沉,带着两个场务就要过去。
“来不及了!”林薇拦住她,噪音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拍摄进度和演员情绪,“不能中断!现场收音受影响,后期配音!演员戴耳机,放预先准备好的情绪音乐!忽略它!我们继续拍!”
她当机立断,做出了最艰难却最正确的决定——不与其纠缠,保持自身节奏!
命令迅速下达。演员们虽然被噪音干扰得心烦意乱,但还是依言戴上了耳机,努力沉浸在音乐和剧情中。工作人员也强忍着不适,继续工作。
片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画面——一边是刺耳的噪音污染,一边是剧组人员顶着压力、全神贯注地继续创作。
媒体的镜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幕反差——捣乱者的卑劣与创作者的坚韧。
那辆面包车里的噪音持续了十几分钟,见无法真正逼停剧组,似乎也觉得无趣,终于偃旗息鼓,快速驶离。
噪音消失的瞬间,片场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愤怒和议论。
“太恶心了!王思明简直不是人!”
“还好林导冷静,没上当!”
林薇没有参与议论,她只是走到演员面前,查看他们的状态:“怎么样?还能坚持吗?”
“能!”陆衍第一个回答,眼神里带着被激怒后的倔强和坚定,“他们越想搞垮我们,我们就越要拍好!”
其他演员也纷纷点头。
团队的凝聚力,反而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磨难,变得更加牢固!
下午的拍摄,异常顺利。仿佛是为了证明什么,每一个成员都拿出了十二分的专注和努力,状态好得出奇。
夕阳西下,染红天边的时候,当天的拍摄计划全部完成,甚至还有所超额。
“杀青!”随着林薇最后一声宣布,整个片场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和掌声,比上午那次更加响亮、更加由衷!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疲惫却自豪的笑容。
他们顶住了压力,战胜了干扰,完成了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陈曼指挥着工作人员收拾器材,安排媒体采访收尾。
林薇走到一边,接过助理递来的水,一口气喝了半瓶,才感觉喉咙里的干渴稍微缓解。她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看着陆衍被媒体围着采访时那青涩却发着光的侧脸,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和欣慰涌上心头。
第一步,她终于踏踏实实地迈出去了!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沈聿。
发来的不是文字,而是一张照片。
照片的拍摄角度像是从极高处俯瞰,清晰地拍到了那辆制造噪音的黑色面包车的车牌号,以及它驶离后最终停靠的地点——城西的一个废弃修理厂。
附言只有一句话:
【噪音源。或许有用。】
林薇看着那张照片和那句话,心脏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果然在看着!用这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
这张照片,是证据,是武器,更是一种无声的展示——展示他那无处不在、深不可测的影响力。
她应该感到庆幸吗?庆幸他又一次“帮”了她?
可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她握着手机,手指微微颤抖,久久没有回复。
夜幕缓缓降临,片场的灯光次第亮起,将所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庆祝的欢笑声还在继续,未来的曙光似乎就在眼前。
但林薇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站在一个更加巨大的、看不见的舞台中央。
而台下最黑暗的角落里,那双始终注视着她的眼睛,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