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派员冰冷的眼神，张建军那个轻微到几乎不存在的摇头，像两把钝刀子，在林玉脑子里反复拉锯。
交代？明天一早，她拿什么交代？
说她不知道？他们会信吗？周老财的死，总得有个说法。
她一个丫头，简直是现成的靶子。
冷汗顺着脊椎沟往下淌，黏腻冰冷。
不能坐以待毙。
跑？
这个念头再次疯狂地窜出来。趁着夜色，钻进山里……
可看着外面沉甸甸的、连狗吠都听不见的死寂，还有白天那两个特派员鹰隼一样的眼神，她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跑不掉的，再被抓住，只会罪加一等。
那…怎么办？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墙角，那些分来的、已经见了底的红薯上。
然后，意识不受控制地沉入空间。
粮食，堆积如山的粮食，饱满，金黄，散发着让人心安又心慌的光芒。
它们就在那里，唾手可得。
只要……只要拿出一点点，一点点就好。掺在分来的糙米里，熬粥的时候撒进去一把……谁也看不出来，就能吃顿饱饭，就能有点力气，明天……
这个诱惑太大了，像魔鬼的低语，啃噬着她紧绷的神经。
她猛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痛让她暂时清醒。不行，绝对不能动。
外面肯定有人盯着她，现在动这些东西，就是自寻死路。
可明天怎么办？特派员那关怎么过？他们要是用刑……要是……
恐惧像潮水，一波接一波，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在狭小的屋子里像困兽一样转圈，指甲死死抠着手心，试图用疼痛压下心里的惊惶。
必须做点什么，必须给自己找一条活路。
可是路在哪儿？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袋糙米上，忽然，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毫无征兆地蹦了出来。
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浓重的黑暗，也惊得她自己浑身一颤。
等等……
粮食……
周老财库房的粮食……
她猛地停住脚步，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眼睛死死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那个被她搬空了的库房…工作队找到的库房…
如果…周老财暗地里还藏了粮，远不止明面上那些呢？
一个地主老财，乱世里攒下的家当，怎么可能只有明面上有，他会不会还有别的、不为人知的秘密粮仓？像他埋枪支金银一样？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野草一样疯长。
对啊，狡兔三窟，为什么一直只想着怎么掩盖拿了的？为什么不能是周老财藏的？
如果…如果自己能发现一个周老财的秘密粮仓呢？
不…不是自己发现，是胡三发现，是胡三逃跑前，慌不择路，或者贼心不死，想去起赃，结果被自己撞破？
林玉的心跳得又快又重，血液哗哗地往头上涌，冲得一阵晕眩。
这太冒险了，简直是火中取栗。
但…这或许是唯一能破局的办法。
用一个更大的功劳，去掩盖她那个洗不掉的嫌疑。甚至，可能把调查的方向彻底搅浑。
赌，必须赌这一把。
念头一定，林玉反而奇异地冷静了下来。
恐惧还在，但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压过了一切。
她仔细盘算着每一个细节。
地点不能离村子太远，否则不合理。
要隐蔽，要符合周老财藏东西的习惯。最好…就在他家附近。
林玉低头沉思，突然想起了原身记忆里，周老财家后院靠近后山墙的地方，有一个废弃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地瓜窖，口子塌了一半，早就被杂草灌木盖得严严实实，平时根本没人去。
其实那地方与柴房只有一墙之隔，只是要绕过后门。
就是那里。
时间紧迫，林玉知道，她必须在天亮前，安排好一切。
有了决定，她屏住呼吸，贴在门板上仔细听了很久，确认外面没有任何动静。
然后，小心翼翼地拉开门栓，闪身出去。
外面很安静，没有一点动静。
她从空间里取出菜刀，插进门缝里，一点一点挪开门拴…
夜风吹过树梢，发出呜呜的声响，掩盖了她细微的脚步声。
林玉只感觉心跳得像擂鼓，手心全是冷汗，但脚步却异常坚定。
很快，她便绕到了地方。
凭着原主的记忆，林玉拨开半人高的枯草和荆棘，一个黑黢黢、塌了半边的洞口露了出来，散发着泥土和腐烂植物的霉味。
就是这了。
她再次扫视四周，确认无人，然后，意识沉入空间。
一袋袋粮食，被她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发出太大动静地，吐在了这个狭窄潮湿的废窖里…
她并没放出多少，十几袋，谷子和玉米掺半。
很快，废窖底部就被麻袋填满了小半。
做完这一切，林玉迅速用枯草和断枝重新粗略地掩盖了一下洞口，确保看起来像是被人慌乱动过，但又没完全暴露。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沿着原路往回跑…
回到柴房，背靠着门板，林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双腿软得站不住，直接滑坐在地上。
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碎胸骨。
她做到了。
现在，就等天亮了。
等特派员来找她。
等那场注定无法回避的交代。
这一次，她不再是完全被动等待审判的羔羊。
她手里，多了一张牌。一张用巨大的风险换来的、或许能搅乱棋局的牌。
村口的方向，传来了第一声嘹亮的鸡鸣。
窗外，天色一点点泛出鱼肚白。
新的一天，来了。
能成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好死死按了回去。不能想，不能后悔，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挣扎着爬起来，从一旁的木桶里舀起一瓢冰凉的水，胡乱的抹了把脸，试图洗掉脸上的疲惫和惊惶。
又从空间里取出从周家拿的馒头，小口小口吃着。
她必须保持体力，不能让人看出异样，所以，她要吃好，吃饱。
天光彻底放亮，外面渐渐有了人声。脚步声，咳嗽声，扁担吱呀声。寻常的一天开始了，但林玉知道，今天绝不寻常。
果然，等她吃完馒头，刚想躺下休息会，院门就被敲响了。
咚～咚～咚～
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每一声，都像敲在她的心脏上。
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