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晓雨上任财务经理后，第一件事就是处理内部员工认购房源的事情。窗外夜色深沉，整个办公楼只剩她一个人，她坐在原来邱瑞玲坐过的办公椅内，对着电脑屏幕，眉头紧蹙，此刻她的思维异常清晰，她将邱瑞玲透露的真相、自己的调查结果与税法条款逐一串联，最终形成一份长达二十页的《关于内部认购合同税务风险的应对方案》。她在方案里写了可能出现的风险，提出了三种应对路径及利弊分析，认缴认罚、解释澄清和追溯修正。 建议启动主动披露程序，向税务局提交《自查报告》，承认部分合同因“内部管理失误”导致申报遗漏，自愿补缴增值税，守住公司诚信底线。并建议尝试向房管局申请撤销网签备案，销售部解除所有虚假合同，彻底消除隐患，虽然撤销网签是最理想的却是最难的，但必须尝试一下。在报告的结尾，许晓雨打出了长远治理几个加粗的字，后面的内容是:建立未来所有网签合同与财务申报的联动审核机制，确保数据同步;设置网签审批双签制度，所有房管局备案需主管财务副总与主管销售副总联合签字。
许晓雨按下打印键，纸张滚烫而出。她知道，这份方案递交后，很大概率不会被采纳，如果被采纳——小王总可能被问责，销售部需割肉吐利，公司短期资金链承压、银行信贷展期失败。为什么还要写，因为她清楚：若放任地雷继续埋藏，下一次引爆的或许是整个公司。
许晓雨看着报告打印完成长舒了一口气。已是深夜十二点，她拿起手机，看到几个小时前霍云升的一条信息，“丫头，想你了。”许晓雨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编了一条信息，“我也是。”犹豫了几秒又删除了，心想此刻他正在熟睡吧，别打扰到他休息。她在心里说了句:“晚安，云升，好梦。”
此时，远在蓝金海湾的霍云升并没有睡，他和沈曼丽在一起。
“你到底怎么了？你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这天晚上，沈曼丽敲开了望海公寓霍云升的房门，“是不是有了别人？”沈曼丽一进门便满脸怒气的质问。
霍云升坐在沙发上，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不是...我最近一直忙项目上的事情，实在抽不开身。”
“抽不开身？借口！没买房之前你再忙也能抽开身。”沈曼丽的声音尖锐起来。
“我最近遇到了点麻烦事，项目进展不顺利，心里不舒服，不想把不好的情绪传递给你。”霍云升低着头，不敢看沈曼丽的眼睛。
“有什么困难，你告诉我，或许我能帮上你。”
霍云升的眸光骤然亮起一瞬，随即迅速沉暗下去。“不用，我自己能处理。”他绝不可能向沈曼丽坦白自己的真实处境——化工厂破产后债务缠身，来蓝金海湾投靠表哥，带着施工队接工程，又因垫付工程款后开发商倒闭而血本无归。
沈曼丽轻轻走到他跟前，缓缓蹲下身，双手温柔地捧起霍云升低垂的脸颊，目光中流转着深切的关怀：“云升，我们的婚房都准备好了，余生已经决定要一起度过。有什么难处，你应该告诉我，让我们共同面对，好吗？”
沈曼丽说完，手臂环住霍云升的脖子，坐在霍云升腿上，在他脸上疯狂亲吻起来。
霍云升躲闪不及，便顺势搂住沈曼丽的腰，两人倒在了沙发上。
沈曼丽的吻带着孤注一掷的热情，她的手指急切地解着霍云升的衬衫纽扣，仿佛要通过身体的交融来确认这个男人的存在。霍云升有一瞬间的恍惚，手下温热的肌肤触感真实得让人心惊。
“曼曼，等等...”他试图推开她，声音却软弱无力。
“不等了，”沈曼丽喘息着，眼中闪着泪光，“我已经等了你半个月，你知道这半个月我是怎么过的吗？”
她的吻更加炽烈，带着绝望的味道。霍云升的理智在一点点瓦解，身体先于思考做出了反应。他翻身将她压在沙发上，动作粗暴得像是要证明什么。
窗外，蓝金海湾的灯火通明，高耸的楼群在黑夜里如同沉默的巨兽，注视着这间公寓里发生的荒唐戏码。
事后，沈曼丽依偎在霍云升怀里，手指在他胸前画着圈。“云升，别再躲着我了，好吗？”她的声音柔软而脆弱，“买了婚房之后，我每天都会去那边看看，那是我们的家...”
霍云升的身体僵硬了。他想起那套“婚房”。
“最近项目上事情多，”他找了个借口，“等这阵子忙完了，我天天陪你。”
沈曼丽满意地笑了，很快沉沉睡去。霍云升却睁着眼直到天亮，沈曼丽的呼吸声均匀而安宁，像是在嘲讽他的虚伪。
第二天一早，霍云升轻手轻脚地起床，给沈曼丽留了张字条：“公司有急事，早餐在微波炉里。”
他刚出门，罗哥的电话就来了：“昨晚怎么回事？小段说那女人在你那过夜了？”
霍云升心里一沉：“她突然找上门，我总不能把她赶出去。”
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点火的声音：“霍总，别告诉我你心软了。30万佣金你已经拿了，下一步计划必须执行。”
“我知道。”霍云升揉着太阳穴，“今天就断联。”
“最好是这样。”罗哥冷笑，“这些女人表面上爱你爱得死去活来，背后指不定在算计什么。”
挂断电话，霍云升在车里坐了很久。他点开手机相册，里面存着沈曼丽发来的各种照片。
有一张是她在海景壹号的房间里转圈，配文是：“我们的家”。
霍云升猛地熄灭了屏幕，他看到许晓雨发来了一条信息，此刻他连点开看的勇气都没有。
清晨，许晓雨比平时早半小时到达公司，晨光透过百叶窗，在许晓雨的办公桌上投下细碎的金线。办公桌上放着李姐送来的财务报表，许晓雨坐下来认真的翻看着。萍总打过来电话，要许晓雨把第三季度的财务报表送过来，许晓雨拿上报表，又拿了昨天晚上加班写好的报告，起身来到萍总办公室，见办公室门敞开着，王美萍正背对着办公室门，摆弄那棵龟背竹。许晓雨敲了敲门框，“萍总，您要的报表。”
“请进，”王美萍坐回宽大的老板椅内，微笑着说:“晓雨啊，邱瑞玲推荐你接任，我是放心的，现在市场不好，财务部更要精打细算。”
“邱经理在的时候已经多次叮嘱我们财务部了，”许晓雨翻开准备好的报表：“萍总，我们下个月到期的信托贷款......”
“这个你不用担心，”王美萍摆摆手 ，“银行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可以展期。现在关键是要加快销售回款。”
“内部员工认购房源的事情，这是我写的应对方案。”许晓雨把那份沉甸甸的报告递了过去。
王美萍粗略地翻完了报告的，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看向许晓雨，“你把这份报告拿给我哥，就说是我让你送过去的。”
王茂庆办公室内，许晓雨坐在王茂庆对面的沙发上，双腿并拢，身体微向前倾，内心局促不安。进公司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和公司最高层近距离对话。
王茂庆只翻看了几页，就合上报告放在了一边。
“小许啊，刚上任，有干劲是好事。”他身体后仰，宽大的皮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但看问题，要学会抓住主要问题，做事情，要分轻重缓急。”
他摆摆手，打断许晓雨欲开口的辩解：“现在的主要问题是什么？是下个月到期的信贷！银行那边盯着我们的销售回款数据，这个时候你让我去主动补税，承认销售造假？岂不是自断生路？”
“可是王总，税务那边……”
“税务那边我自有安排！”王总的语气不容置疑，“李局那边已经打过招呼，能拖一阵子。当前的首要任务，是确保信贷顺利批复！只要银行的款子下来，周转开了，这点税钱算什么？”
他站起身，打开了空调，“这鬼天气，马上冬天了，还是这么闷热。”王茂庆重新坐回皮椅内，语气放缓，却带着更大的压力：“你是财务经理了，要看大局。公司好了，大家才好。这件事，先压下去，一切等信贷批复后再议。”
许晓雨只觉得一股凉风吹过来，不禁打了个寒颤。“那……如果这期间税务稽查上门？”
“拖！”王总斩钉截铁，“找理由，补充材料，或者说系统故障，数据正在核对……怎么拖还要我教你吗？财务部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回到财务部，许晓雨感到一阵窒息。
“压下去”、“拖”——这两个字像山一样压下来。她看着财务部办公室里忙碌的下属，其中就有负责税务申报的小赵，他抬头望了她一眼，眼神复杂，又迅速低下头去。
她明白，王总不是在和她商量，而是在下达命令。她这个新上任的财务经理，第一个重大考验，不是如何解决问题，而是如何执行一场危险的“拖延战术”。
回到自己办公室，许晓雨发现小王总正坐在她的椅子上翻看文件。
“许经理，”王庚看见她进来，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新定的促销方案需要财务部尽快核算。”
许晓雨接过文件，上面写着“买房送车位，再享10万元家电补贴”。她快速心算了一下：“这个折扣力度，我们会亏本。”
小王总满不在乎地笑了：“现在行情不好，先回笼资金再说嘛。”
“这违反了我们与一期业主的保价协议！”
“不关你们的事，你们财务部门只需要核算资金回笼情况，”
“许经理最近大变样了，整个人看起来闪闪发光，”小王总肆无忌惮的对许晓雨上下打量了一番，“谈恋爱了吧，女人嘛，是离不开男人呵护的。”
许晓雨的脸瞬间红到耳根:“小王总，没有其他事的话，请你离开，我还要工作。”
小王总从座位上站起来：“好好谈恋爱，别被爱情冲昏头脑。不过...”他狡黠一笑，“要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记得找我这个'老单身汉'聊聊。”
“小王总说笑了，”许晓雨唇角弯起一个得体的弧度，“工作上的难题自然要请教您，至于感情…”她顿了顿，声音轻却清晰，“是我的私事。”
等他离开后，许晓雨坐回座位，打开电脑，开始核算促销方案。数字是不会说谎的，按照目前的成本核算，这个促销方案确实会让公司亏损。
简单吃过午饭，回到办公室，许晓雨拿起手机，发现霍云升发来一条消息：“昨晚睡的好吗？有没有想我，我的财务经理。”
许晓雨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微笑，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敲打：“睡的很好，像被施了魔法一样，你那边怎么样？”
“刚结束例会，”霍云升回复道，“我在楼下咖啡馆买了杯咖啡和蓝莓松饼，因为你不在我身边，我的午餐简单吃点了。”
看到这句话，许晓雨的心像被轻轻撞了一下。霍云升又发来一条消息：“想你了。”
简单三个字，却让许晓雨的眼眶有些发热。她回复道：“我也是，突然很想听听你的声音。”
霍云升几乎是秒回语音：“哈哈，丫头，听到了吗？我这里还没到上班时间。”
紧接着，霍云升富有磁性的声音又通过电波传来：“怎么，昨晚为什么没回复我的消息？没看到你回复，我的心快冻成冰了。”
许晓雨笑了笑，声音轻柔，“昨天晚上我赶写一篇报告，没有看手机。今天早上我给你回了呀。”
“所以说今天早上我的心又复活了。”霍云升接着说：“不要太累了，晓雨。”
她正想回复，小王总推门而入，一脸不耐烦。
“许经理，促销方案核算得怎么样了？王总等着要结果。”
许晓雨收起手机，将整理好的报表递给他：“根据我的计算，这个促销方案会造成约300万的亏损，主要原因在于赠送的车位成本和家电补贴超出了利润空间。”
小王总扫了一眼报表，皱起眉头：“这些数字能再调整一下吗？王总很看重这个方案。”
许晓雨摇头：“数据基于实际成本，无法随意调整。我可以提供详细的成本分析报告。”
“随便你吧，”小王总接过报表，意味深长地看了许晓雨一眼，“你最近变化很大，自信、沉稳，比以前更有主了。”
小王总离开后，许晓雨拿起手机，“我刚才和小王总谈促销方案，这个方案不可行，亏损很大，我坚持了我的看法。”
“你做得对，”霍云升的声音里带着赞许，“坚持原则有时候很难，但这是正确的决定。你很优秀。”
许晓雨咬了咬嘴唇：“我...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变了。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变得陌生了。”
“变化不一定是坏事，”霍云升温和地说，“就像我适应了海滨城市的天气一样，你也在适应新的工作环境和挑战。这很正常。”
许晓雨看着手机屏幕上霍云升的头像，一种久违的安全感涌上心头。
“云升，”她突然问道，“你那边天气怎么样？”
“晴朗，温度22度，很舒适，”霍云升回答，“不过我更想知道你那边怎么样，新昌市是不是快要下雪了？”
“下雪还早呢，不过也不一定，如果突如其来一场早雪就要穿棉衣了 ”
两人又聊起了彼此的生活细节。许晓雨告诉他同事们传播的小王总的八卦，霍云升则分享了他一位好友的有趣事情。虽然相隔千里，却仿佛近在咫尺。
“我得去开会了，”许晓雨看了看时间，“今天还要和同事讨论促销方案的事。”
“加油，我的财务经理，”霍云升声音里带着鼓励，“记得，以后无论有什么事情，我都会这支持你。”
挂断通话后，许晓雨发现自己竟然笑了。那种发自内心的微笑，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她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转回电脑屏幕，开始准备下午会议的材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