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奕对着空气练习劈砍的动作并没有持续太久。身体的疲惫是真实的，肌肉的酸痛在安静下来后如潮水般涌来，提醒着她这具身体显然并非惯于这种强度的劳作。她喘着气停下，汗水已经将额前的碎发黏在皮肤上，一种无力感再次悄然攀上心头。有些东西，不是光靠决心就能一蹴而就的。
她回到房间，擦洗了一下，躺在床榻上却毫无睡意。夜凰那双冰冷的、审视的眼睛，总在她闭上眼时浮现。那是一种她潜意识里似乎熟悉，却又极力想回避的眼神——属于危险、争斗和另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自己过去，究竟生活在怎样的环境里？
与此同时，西厢房内的夜凰，正经历着另一种煎熬。她尝试运转体内微弱的内息，试图加速伤口愈合，恢复些许力量。然而，每一次气息流转到肩胛伤口附近，便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剧痛钻心，气息瞬间溃散。这不仅仅是外伤，对方下手极其狠辣，伤及了她的经络。没有专门的药物和长时间的调养，恐怕很难恢复如初。
这个认知让夜凰的心沉了下去。她必须尽快搞清楚这个山谷的出口，以及胡笙的底细。她强忍着疼痛，悄无声息地挪到窗边，将窗纸捅开一个小孔，向外窥视。月色尚明，能隐约看到院墙和远处山峦的轮廓。山谷的布局，比她想象的更封闭。唯一的通道，似乎就是胡笙日常进出的那个方向，但那里必然有布置。
她的目光扫过阿奕和李慕雪的房间，窗户漆黑，似乎已经睡下。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主屋。胡笙的房间，也毫无声息。这个男人，就像这山谷一样，深不可测。
而主屋内，胡笙并未入睡。他盘膝坐在榻上，双目微阖，呼吸绵长而富有韵律。在他感知中，整座山谷的“气”如同细密的蛛网，任何风吹草动都了然于心。他“听”得到阿奕房间里辗转反侧的细微声响，“感”应得到夜凰窗边那充满算计的窥探，甚至能察觉到李慕雪在睡梦中不安的呓语。
三个女人，就像三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慢慢扩散，干扰着这片天地原本固有的频率。阿奕的潜力，夜凰的危险，李慕雪无意中带来的“外界”信息……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方向——山谷的平静，恐怕维持不了多久了。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似乎能穿透墙壁，望向谷口的方向。那里，他布下的阵法最近有些微弱的异常波动，虽然很轻微，但逃不过他的感知。是因为李慕雪的闯入？还是……夜凰的追兵已经摸到了附近？
第二天清晨，胡笙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外的举动。他没有立刻去田间，而是在吃完早饭后，对阿奕和李慕雪说：“今天不用除草了。”
两人都是一愣。
胡笙的目光转向一直沉默进食、但耳朵明显竖起来的夜凰，平静地说道：“你，伤的是右肩胛，经络滞涩。光躺着好不了。”
夜凰猛地抬头，眼中锐光一闪。他怎么会知道伤及经络？难道他……
不等她细想，胡笙继续道：“阿奕，李慕雪，你们跟我去药圃。”他又看向夜凰，“你也来，坐在旁边看。”
这算什么？集体活动？阿奕和李慕雪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夜凰则是皱紧了眉头，完全搞不懂胡笙的意图。但她现在受制于人，只能暂时隐忍，默不作声地站起身。
胡笙的药圃在木屋后身，被一圈低矮的竹篱笆围着，里面种植着各种奇形怪状的植物，有些开着艳丽的花，有些长着奇特的叶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药香。
胡笙指着其中几垄植物，开始讲解：“这是三七，活血化瘀；这是白芨，收敛止血；这是接骨木，续筋接骨……”他的讲解简单直接，如同上次教阿奕辨认野菜一样，但这次涉及的是更具专业性的药材。
阿奕听得极其认真，努力记下每一种药材的名字和功效。李慕雪也拿出小本子（她居然还贴身带着一支短铅笔），飞快地记录，时不时还问一两个关于植物习性的问题。
夜凰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冷眼旁观。起初她以为胡笙是在故弄玄虚，但越听越是心惊。胡笙对药性的理解，绝非普通山野郎中所能及，有些搭配和用法，甚至暗合某些古老传承的秘方。他到底是什么人？一个隐居深山的神医？
胡笙似乎并不在意她们能听懂多少，只是按部就班地讲解、示范如何采摘、处理这些药材。最后，他采了几味药，回到厨房，生起一个小泥炉，开始熬药。
浓郁的药味弥漫开来时，胡笙将一碗墨绿色的、气味刺鼻的药汤端到了夜凰面前。
“喝了。”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对你的伤有好处。”
夜凰盯着那碗药汤，眼神变幻不定。喝，还是不喝？这可能是疗伤圣药，也可能是穿肠毒药。她看向胡笙，胡笙的目光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
阿奕和李慕雪也屏息看着这一幕。
半晌，夜凰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赌一把！她接过碗，深吸一口气，仰头将苦涩的药汤一饮而尽。
药汤入腹，一股暖流迅速扩散开来，肩胛处的剧痛竟然真的缓解了几分，那股滞涩感也似乎有松动的迹象。
她震惊地看向胡笙。
胡笙却已经转身去清洗药罐了，只留下一句：“明天继续。”
阿奕看着胡笙的背影，又看了看脸色变幻的夜凰，心中恍然。胡笙并非对夜凰的危险视而不见，他是在用他的方式，掌控着局面。同时，他也在教她们东西，或许……是在为可能到来的风雨，做着某种准备？
这个认知，让阿奕的心，莫名地安定了几分。她看向药圃里那些生机勃勃的植物，第一次觉得，这些花花草草，或许蕴含着比想象中更强大的力量。
------
（第十章 完）
